归宁城里是有挂风铃的习俗的。
几枚简单的铃铛串一串，春天里风一吹，人家屋檐下的风铃便不住地响，叮铃铃的，满城都是悦耳动听的声音，辽阔而渺远，寂寥而清越，像是微风掠过断剑峰上的万壑松涛。
简素醒来的时候是在下午，外面天气很好，有阳光越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被子上，很温暖的感觉。
少女身子里也是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像是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除了嗓子有点干得受不了之外，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唇，有点想喝水。
好像还在归宁城里——简素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清醒之后她隐约听到了街边小贩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唤声，更远的地方传来孩童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少女努力偏过脑袋，盯着窗外一片悠悠落下的还翠绿的叶子，神色有些茫然。
简素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打赢了易如日，但师傅和小师弟他们好像都不是很开心；她还梦见了几年前，自己刚遇到小云的时候，梦里小云笑着叫自己剑仙大人……
还有井边那株枯死的树，它又发了芽，嫩芽在春风里瑟瑟发抖，看上去有些可爱。
简素想坐起来，但浑身上下生不出力气，她挣扎了一小会，忍不住嘤咛一声，刚想叫人，尔后便听到雪清欢充满惊喜的呼声：“呀！师姐你醒啦！”
简素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自己身体的另一侧，这才发现雪清欢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趴在另一边的床沿上睡觉，此时她也是刚刚被惊醒，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雪清欢见到简素醒来，便马上小跑几步过来，蹲到少女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不住地询问道：“师姐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啊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点水好不好？”
简素愣愣地看着雪清欢，少女眸中的关切与担忧做不得假，所以简素有些奇怪，因为她隐约记得在自己昏睡之前雪清欢还在和自己闹别扭。
“要……水……”
简素声音嘶哑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只是几个模糊的音节，但雪清欢还是辨认出了她的意思，连忙跑到屋子的另一边去给她倒水。
简素愣愣地看着窗外，她能看到的天空一角掠过几只灰色的麻雀，悠悠地飞向更远的地方。
清欢是不是要跟自己和好啦？
简素突然有些惊喜地想，她看着雪清欢忙碌倒水的背影，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果然嘛，师姐妹什么的就该好好相处，没事闹别扭算哪门子事呢？
“水来啦水来啦！给，师姐，是热的，不烫……”
雪清欢把水先放在一边，扶着简素的后背让她靠坐起来，她摸了摸简素伸出来接碗的小手，觉得太凉，便又给塞回到被子里，然后端着水把碗凑到简素唇边。
简素才刚喝了几口，雪清欢怕她刚醒来喝多水不好便把碗端走，简素也不在意，只是忍不住舔了舔唇。喝了水，少女精神倒是好了一点，脑袋里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也稍微消退了些。
雪清欢把碗放到一边，又马上跑回来，弯着腰把脸凑近到简素面前，仔细地观察着少女的状况。
简素因为雪清欢突然靠近而吓了一跳，两人之间相距不过数厘米，彼此间甚至呼吸可闻。简素下意识地头向后扬去，“砰”的一声撞在床头，少女顿时惊呼一声。
雪清欢却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她嘿嘿地笑着，突然又凑近了几分，在简素粉嫩的脸蛋上用力亲了一口。简素还在愣神，雪清欢却已经回到床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只手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她。
“清欢……”简素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她扭头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瑜子兮和叶泠然的身影，便有些疑惑地问道：“清欢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啊？哦，我想想啊……”雪清欢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像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算上今天的话，好像已经……七天了？”
“七天？”简素猛地瞪大双眼，音调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度，她有些焦急地追问道：“那，那我的大比……”
“只能是错过了啊……”雪清欢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地说道：“大比第三轮是今天早上开始的，现在都下午了，应该都快结束了吧？”
“不过师姐，你想开一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你这一轮抽到的对手是玄门的那个九境弟子……你受了伤那肯定打不过啊，放了也就放了……”
“这样啊……”简素声音稍微平缓了些，她短暂思索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境界确实打不过那个九境的家伙，能打赢易如日都已经是在意料之外了，还是靠着小师弟给的那柄奇奇怪怪的剑……
想到叶泠然，简素顿时又紧张起来，先前雪清欢说今天是大比第三轮，那不就是说小师弟也去参加比试了？可是他那么弱，上次打赢那谁都是侥幸，这次别人肯定会警惕他啊，小师弟会不会受伤……
雪清欢见简素脸上表情风云变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凑上去有些迟疑地问道：“师姐……你是在担心公子吗？”
“啊？我，我没……”听到雪清欢提到叶泠然，简素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否认，少女抬起头来对上雪清欢的眼睛，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虚，简素咬了咬唇，以极小的幅度上下点了点头。
“那师姐你是不是喜欢公子？”
雪清欢凑近过来，死死地盯着简素的眼睛，少女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灵动的眸子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简素不敢吱声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生怕自己乱动一下就被雪清欢给误会了。
但雪清欢见她这幅样子心里便已经了然，她比简素在心理上要更成熟一些，也更能明白那些感情。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下来，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房间里，荡起尘埃，简素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啊对了……”或许是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太过压抑，简素主动没话找话道：“那个，那个易如日……那个易如日怎么样了？我没把他杀死吧？”
“没啊，不过听说好像重伤了。”雪清欢轻轻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好可惜啊，师姐你怎么没把他打死啊，下次可找不到这种机会……”
“易如日死了。”
简素和雪清欢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门外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叶泠然悠悠地走了进来，神色平静。而瑜子兮走在叶泠然身后，她盯着叶泠然，眸子里还残留着几分震惊。
“死了？”雪清欢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他今天晚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