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还没有活够,我还那么小,不要
我只活了十个春天……我,不想死
第十个春天,我站在寂静的人群中,聆听高台上长者的讲述:
三个日月之后,世界将就此沉沦。
人们瞑目看不见春天,只有死寂没有哭啼。
碑石一吹就变成灰散落荒野,野火不熄,葬下孤独和遗弃。
我又如何才能生存?就穿过灰谷,寻找死地。穿上我的丧衣,默默哭泣。
不知为何,我的眼中充满苦涩的泪水。旁边的人忽然抓住我破烂的衣袖。
“醒醒,我们该动身了。”
“……”我在……水亭,我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
“我们最好快点,太阳就要落下了。”
这是同行的战友“琼枫”,我们曾是卫国战线的士兵,如今自己寻找战胜黄祸的方法,我们走到外面,缓缓穿过废墟——那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坏血的味道,前面似乎有一个巢穴。”
我们找到一处巢穴,就在我们猜测的位置。
三天后,,,
实验记录:第2320次实验,记录灰灭行为及对第243术式热魔法的反应:
灰灭巢穴,一只伤魂,五只败土,二十只厉风,腐蚕约百。
两个人伏在废墟上面,观察着灰灭的巢穴,我们该行动了。
“葬我于高山,死后化作万万千,拯我于冷酷,融我于烈焰之芯,化我火海。”
火海从天而降,灰灭们在火海中挣扎。很快就能知道效果了。
腐蚕在火中奔跑、哀嚎,但却渐渐跑了出去。不久他们身上的火也熄灭了,然后发出嗤嗤的笑声。
可恶……
“效果还是不好,我们该走了。”
灰灭们开始寻找袭击者,它们从土里,废墟下面,地面上,还有空中,招惹黄祸的人必将迎来灾祸。
“有只厉风飞了过来。”
我们如果藏好,还是不会被发现的。
我们的气息变弱了,仿佛凭空消失,原处只有两堆荒草。
厉风像一只会飞的老虎,徘徊在两个人的藏身处。然而六眼四翼,红眼黄牙,吐气生风。
又有一只败土,好像一只黑毛的野猪,赤眼黄牙,悠闲地漫步,吃下一块块砖石,嘎吱……嘎吱,它朝我们走过来,咬下一块墙壁,扬起一阵沙尘。
迈开它巨大的蹄子,它的气息拂动地上的沙尘,大地也传来震震惊鸣。咽下一堵墙壁,败土吐出烧焦残渣,一些火星洒落在废坏的砖石上。它开始吃我们藏身的房子了。
我们必须离开,不然会淹没在灰灭里,最好不要被发现,不然会引来海一样的数量。
我握住左手,而琼枫闭上双眼。
我双指挥一挥,一团黑烟钻了出来,四散变黄,琼枫的右手心中也钻出三只小老鼠。
吱吱吱~三只小鼠拼命地跑。一只穿过废墟的缝隙,一只在空地上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一只跑在屋顶上。
厉风和败土发现了老鼠。厉风的六只眼睛盯着它们,四只翅膀飞速扇动。败土也转过头,张开满是獠牙的嘴,一口气把火焰连同瓦砾吐了出来。我能闻到焦土的气息,那是曾经养育我们的土地的不甘。
但是灰灭们终归被吸引开了,我们会把握机会。
咔啦~已经破败不堪的楼房终于倒塌,扬起一阵沙尘。
我与琼枫迅速起身,躲开坠落的巨石,很快就逃了很远,我们停了下来。
“似乎安全了。”
琼枫举起他的手,那三只老鼠却不会回来了。
“灰灭是一切生者的敌人……”
我的声音渐渐变小,因为我知道,我们的朋友会越来越少,也许永远活在死寂中。
远处的废墟已经遍布灰灭,那个废墟在我们离开后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了。
“我们快些走吧。”
琼枫不止一次催促着我快走,我们跑得越来越快。
“后面有尾巴。”
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没有他那么敏锐。我能看见他脸颊上的汗水,像蜿蜒的小溪一样流淌。我们还在跑,不停地跑。
“安全了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三次,天已经快亮了,我们绝对不能在白天行动。
“应该甩掉了。”
终于得到这样的回复。真的甩掉了吗?无论如何,我们只好回去。
我们来到一座废墟,荒草异常茂盛,一种叫做毒孢的灰灭在附近的天空成群飞舞,天空因为这种灰灭的排泄物变得墨绿,空气也变得腐朽。
我们从三米高的草丛中穿过,来到密营的门前,我从衣服里取出一块遍布刻字的石头,轻轻敲打在墙上。
咔~
石头上的文字全部都亮了起来,如水滴波纹,波浪席卷了整面石墙。
咔~咔~咔~
黑色的液体从地下涌出,将石墙包裹,液体很快消失,露出了绿色的门。
我们迅速进去,把门关上。门很快又消失了,只有一面破旧的石墙立在那里。
我们的秘密基地曾是一座秘密实验室,曾经的仪器都没来得及转移,这座城市就被灰灭攻陷。我想我与琼枫应当是这座城市的唯二幸存者,曾经誓死捍卫水亭的人都变成了灰灭的食物。
这里也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曾经受苦的地方……也许,我宁愿受苦。
实验记录:灰灭遇火惊慌,火属性魔法难以造成伤害,可能身体表面存在一层保护膜。
“试试光魔法吧。”
一团金色的光从琼枫的胸口钻出来,浮在我的面前,光辉散落竟变成了一个小仙女。
“那个是……”
我被惊奇了,瞠目结舌,丧失言语。
“新想出来的,她叫沙兰。”
沙兰从此落在琼枫的肩上,在许多个深夜里,与琼枫窃窃私语。
我也要让琼枫看一下我的新发现,我与琼枫卧在沙铸的床上,柔软的沙很快使我们步入梦乡。
实验记录:第2321次实验,记录灰灭身体特征及探究火抗性根本原因。
研究对象:毒孢和腐蚕。
首先,我们做了一个混合陷阱,里面放着一只琼枫的小白鼠。琼枫为此将我的胳膊脱臼又安了回来。再加上热反应阵,麻痹药和时空囚笼。
我们只有一个夜晚,布置好陷阱后就去抓毒孢。
我们设置了一个禁飞陷阱。当毒孢经过,它们会从天空坠落,其中几只刚好落入我们藏身的房屋,一只被我擒住,其他的被琼枫用光消除,变成了灰烬。
狠狠地给了它一拳,用藤蔓将它缠绕。我带着毒孢先回去。没多久,琼枫也带着腐蚕回来了。
灰灭是无生命的,斩下头颅依然会动,五马分尸也会爬走,对付这种生物,只有彻底消灭。
我狠狠地将它切开,终于发现了一点灰灭的秘密。
为什么天降黄祸?为什么摧毁我们的生活?为什么不给生命留活路?我们压抑着怒火,苟活在毁灭的城市里。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找到希望,这种生活终会有尽头。
就在第二天晚上,我们带着怒火袭击灰灭的巢穴,用精神魔法击昏那些被做过实验的灰灭,用火魔法将灰灭焚烧殆尽。我们失去了理智,因为上天不给人类留活路,这何其不公。人如果落在灰灭手里,连灵魂都会消失。我们不停地杀,杀啊,杀掉这些怪物,为了那些死去的英雄们……
等我们回过神来,我们已经陷在灰灭的重重包围里了。
琼枫的光是那么明亮,每一次都有几百只灰灭消失在光明中,但是灰灭多得数不过来,我们必须突围。
漆黑如墨的夜里,满目是狰狞的灰灭,它们凄厉地吼叫,想要吃掉我们。天上的毒孢不停地喷薄毒气,一股刺鼻的臭味洋溢在空气中,使我们头脑不清。时不时一两只腐蚕从地下涌现,想要吞下我们的双脚。几个黑影转瞬冲过来,那是败土,身上缠绕着火焰,把一切焚烧殆尽,我们闪开他们,却又陷入腐蚕的撕咬中。
天空与大地仿佛搅成了一团,战友喷薄着怒火的脸,灰灭们饥渴的哀鸣,漆黑的墨夜,黑红的鲜血,腐蚕烧成炭的尸体,败土爬在地上的残肢。我的身上好疼,我想歇一会儿……
战友翕动的嘴,天地充斥着白光,我挣扎着撒落了一袋种子,一时间遍地开花……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与琼枫躺在一起,,身上的血结成了外壳……我们还是活了下来,我好害怕,万幸没有失去这样一个朋友。
琼枫的身体比我健壮,他首先恢复了行动,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缠着厚厚的绷带。
琼枫能动的时候就出去了。
“沙兰还活着,我能感受到。”
都怪我们搞的动静太大,也许我们被盯上了。琼枫就像平常一样,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然后一个人走了。为什么,我,动不了……
“就像往常一样,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后他再也没回来……
能动的第一天,我忍着苦痛换了绷带,带上了所有药剂,准备赴死。
我站在门前,咬着牙,擦着未干的泪。我看着生活了五年的密室,再一次垂下泪水。
咔~咔~咔~
开门的声音穿了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已经一个月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活着回来,已经三个星期了,更不用说他浑身是伤。
那么会是谁拿着密码石,用琼枫的石头开门?这座毁灭的城市只有我们两个活人,一定是敌人,要打了。
就在我默念着咒语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吱~
一条熟悉的腿迈了进来,裤子破破烂烂。我往上看,这是谁?我看到了熟悉的脸。琼枫看到了我,朝我一笑。
“我回来了。”
我冲上去拥抱琼枫,流泪着笑,万幸他回来了。
我好高兴,也有好多问题。
“沙兰呢?她在哪?”
琼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琼枫解释不清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是没有怀疑他,但只要活着就好,就算不是他也没关系,我真的没有信心找到第三个活人了。
“我们不要再做实验了。”
第二天,琼枫这样说。
琼枫翻开厚重的实验记录,一页一页的看。
“人类已经毁灭了,实验已经没有意义了。”
琼枫眼里都是哀伤,他将手松开,让记录落在地上。
“传说,地图上未标明的地方,人类的文明还在那里。”
“你还在相信那些,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
琼枫愤怒了,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了,忍受不了如此绝望的生活。
“我找不到沙兰,沙兰死了。”
他抓着我的衣领,把我重重地压在墙上,咆哮着挤出了这句话。
“琼枫,我懂的。”
我看着他沮丧的脸,他崩溃了。
琼枫像失去衣架的衣服一样,他失去了支撑,跌倒在地上,他的双眼失去了精神,脸上的尘土在掉落,破旧的军服也看不出本来模样,两只手抓着地上的血泥,那是我们的血与常年的灰尘。
我也勉强支撑在墙上,我的双手在不停颤抖,我,好恨,好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一切都仿佛凭空消失,只剩下了悲伤。我们失去了世界,只剩下战友。
“啊~啊~”
琼枫突然痛苦地叫了起来,他右手取出一把匕首,要狠狠地捅在自己身上,左手却挣扎着抓住右手。
我冲过去,抓住琼枫的双手。
“你想丢下我吗?”
琼枫的右手松开了刀,左手却把刀捅了过来,但右手还是阻挠着,再一次陷入僵持。
忽然,琼枫抬头看着我,两只手不再打架。
“跑。”
“什么?”
“我们出去一下吧。”
我们走上了黑色的路,好像挤到一团混沌里,他在前面慢慢地走,我默默跟在后面。
走了好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本来想着一直这样过下去,但是看来我的兄弟还有救。”
“伤魂,从我兄弟的身体里滚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我拿着漆黑的剑缓缓地接近琼枫,我的剑渐渐接近那个熟悉的背影。
琼枫在我斩过去的时候终于转了过来,只是眼睛变成了黄色,嘴里发出嗤嗤的笑。
他抓住我的剑,额头顶在我的额头上。竟用我兄弟的嘴说话。
“我喜欢你们,都炸了最好。”
我破烂的衣服里钻出无数植株,伤魂尝试着移动,却十分的缓慢,被困在了时空里,被植株缠住。
“下不去手吧,我下得去。”
一团剧烈的火焰突然炸开,缠绕着琼枫身体的植物都被烧毁,我退了很远,只看见琼枫的身上正着着火。
“烧烤!!!我最喜欢吃了。嗤嗤嗤~”
我的剑从前面消失了,剑尖出现在伤魂周围,仿佛许多把剑同时刺出,而伤魂却无法躲闪,一把剑穿过琼枫的身体,我吐出了一口血,伤魂也不会好过。
“啊——呕——”
伤口处传来凄厉的叫声,一团黄雾迅速涌出,塑成了人形,一个小鬼佝偻着背,抬起头露出两只赤红色的眼,还有细长的牙,像一个巨大的虫子一样,迅速从地上爬过来。而琼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我手举长剑,默念咒语。
“叶落有时,花开无声,光阴似箭,徒留我声,谁言万物流转,万物有生,生生不尽,当源头不生,荒芜天地,竟不曾存。”
伤魂还在奔跑,但是无论多快都在原地踏步,所以伤魂停了下来,但它的外皮开始碳化。
“嗤嗤嗤~”
伤魂抬起一只左爪,那只爪子散发出紫色的光华,扼制了碳化。
“咦~”
它开始呼唤同类。
我双手持剑,奔跑着刺出,剑身穿过它阻拦的右爪。
它的嘴里喷出一股温暖的气流,似乎让人回到了以前,我怎么会中招呢?但好像看见了挚爱的身影——那散落的长发和模糊的笑脸,好久不见了。
“啊~”
我的身体被掏了个洞,潺潺的血水从伤口涌出。我还是中招了……身体仿佛被撕裂,空气也变得酸痛,我跪在地上,双手倚靠着剑,拼命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我还不能死,倒下还能站起来吗?
“嗤嗤嗤~”
再一次听到那该死的笑声,沉重的头被轻轻一推,就仿佛失去了支撑。我倒在地上,像君竹的骨牌。
砰~
“琼枫……”
我救不了你了。
仿佛一缕阳光撒过,两年没看过的阳光。本应昏过去的琼枫从地上突兀地站了起来,不像人类,迅速飞向伤魂,一束光迅速凝聚在他的手中,等到伤魂倒下,它的身躯变成石灰,我还能看见一个影子,还有琼枫坚毅的脸。
“活下去。”
琼枫倒下了,这次他再也没能站起来。
“啊——”
我哭了,哭着将他火化。
死去真好,真自私……
我带着他的匕首离开了,连收集骨灰的时间都没有。
沙兰落在我的肩上,我仿佛有了一个女儿。
二十年后,我带着沙兰来到一处破败的神庙,神殿上是一个长胡子老人坐在椅子上的石像。
“沙兰,我该走了。”
假如,我能够回去,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沉寂了二十年的血在这一刻再次沸腾。沙兰不再抓着我的手,
“去吧。”
我可以回去了,回到当年,再见了,沙兰,你好啊,琼枫。
老人的身体变成光尘,消失在时间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