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淼淼并未回寝室,而是先去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之后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当夜回未央州的车票。

因为是临时买票,所以只能买到站票。

不过对于云淼淼而言却也足够,毕竟不用照顾其他什么人。

夜间的车厢内里仍坐满了人,云淼淼上车后一路走到了列车车尾,靠在车尾的门,看着那斑斓的长夏州夜景渐行渐远。

一朵又一朵喜庆的烟花无声地盛开在遥远的夜空中。

“大兄弟?”

正当云淼淼看着天边的烟花怔神时,一个略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云淼淼转眼看去,发现那人正是自己前几日在洛宁府玉米田上与人斗舞的大眼男。

大眼男笑得非常憨厚,在云淼淼转身看他之后,脸上更是浮现出了惊喜的表情。

“方才大兄弟路过的时候咱还不敢确定,生怕认错了人就没叫住大兄弟你,但是咱坐那儿想了半天,嗨!心里出不去那口气!明明看都看见了,不来打个招呼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大眼男笑着靠在了一旁的车墙上,从怀里掏出一盒烟。

“就算是认错了人,也当是来消遣解闷儿了,保不准还能再交个朋友,大兄弟,咱京兆府梅花牌儿的软庆烟,香得很,来一根儿?”

“叔叔,我不抽烟。”云淼淼笑着推辞。

大眼男从年纪上看少说也有四十岁,叫他一声叔叔并不算亏。

“那不介意咱在这儿抽一根吧?咱在车里憋了半天,可把咱憋坏了。”

大眼男闻言不再说客套话。

“叔叔您随意。”

列车尾的门虽然紧闭着,但两边的小窗却未关上,这里大概能算是列车里夜间空气最流通的地方。

自然也是后半夜最冷的地方。

大眼男手腕轻轻一抖,便从烟盒中晃出一支,径直叼进嘴里,打了个响指后指尖冒出一丝火星,放到烟头将其点燃。

“大兄弟,在洛宁府见那一次全当是巧合,如今又在这京兆府见一次,就不得不说是缘分了。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吧,洛宁府大兄弟救了咱一命的事儿咱现在还挂念在心头上,不为大兄弟做点儿什么说实在的心里过不去那坎儿。”

大眼男从怀里掏出手机,脸上的表情极为真挚。

“叔叔这就不必了吧,上次的事和您也没关系,我……就不麻烦您了。”

“嗳,大兄弟,人行于世,多个朋友就多条路,这种缘分可不常有。”

云淼淼执拗不过,心想即便留下个联系方式日后也不定能有联系,于是就把自己的新手机号告诉了大眼男。

“大兄弟,咱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大眼男记下手机号,输入备注时抬头问。

“云淼淼,白云云,三水淼。”云淼淼重新靠回原位。

“嗯,这名字好记,以后咱可就忘不掉了!嗳,二淼兄弟,以后咱就叫你二淼兄弟了,你可别介意。咱的名字叫李午,二淼兄弟叫咱午哥就行。”

“叔叔,我还小,您叫我二淼就好。”

“二淼兄弟是长夏大学的学生?”

“对,是一八级的大一新生,今天先来学校看看情况。”

“咱大外甥也是今年考进了长夏大学,这不就从洛源府赶过来瞅瞅,结果来了才知道咱大外甥还没来,就帮他转了转学校。确实是好学校,不孬。”李午笑着吹出了烟圈,“说不定以后咱大外甥还能跟你认识认识,到时候也好相互提携提携。”

“午叔叔既然提了,我会记在心上的。”

“二淼兄弟心里是不是装了什么事儿?”

“怎么感觉是个人都能知道我心里有事?”云淼淼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二淼兄弟你一定是没照镜子,你这脸上摆明了写着‘我有心事’,哎,现在的小不点儿怎么都天天这幅劳什子表情。”李午笑着抽了口烟,“想当初咱年轻的时候在北境长城当兵抗击太阴,就算知道第二天早上就得去送死都会笑着跟兄弟们吹着牛打一宿牌,也好歹有点儿英雄气概……”

李午说到这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兄弟们至今也只剩下咱一个了,救回来的时候也是半死不活。”

“午叔叔节哀。”

“嗨,那都是过去事了,要咱说,始皇帝还真的是干了件鸟事,现在想吹牛自己是英雄都得掂量掂量。”

“午叔叔为什么这么说?”云淼淼不解地扭头看向李午,“午叔叔曾经为保护我们流过血,为保护我们舍生忘死,自然是英雄。”

“那算什么英雄啊?保护一两个人就能算是英雄了嘛?”李午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苦笑连连,“那不叫英雄,如果素昧平生那叫善人,叫傻子;如果是亲人朋友,那就是作为亲人朋友的义务。要是当个善人和尽个义务就叫英雄,那英雄还真有够好当的。”

“如果午叔叔这么说,我也不知什么才算是英雄了。”毕竟云淼淼之前在洛宁府的时候就当了一次傻子。

“依咱看,能像始皇帝那样千秋凛然才算是英雄,当善人、傻子和尽义务怎么能算。”

“照午叔叔这么说,那这世上可就只有始皇帝一个英雄了。”云淼淼笑道。

“二淼兄弟你也别想太多,英雄到底是什么?这谁说得清?主观得很,你要是想叫咱英雄,那咱也厚着脸皮认下呗。

“倒是二淼兄弟,你到底在郁闷些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上学离家太远失恋了?这不打紧,要是二淼兄弟需要,咱可以帮你物色几个嘛。”

“倒也不算是失恋。午叔叔,我想问你一件事。”

“二淼兄弟尽管问。”

“就您刚刚说的,当您知道第二天要去送死的时候……您是什么心情?”

李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抬头看着天花板,将烟整个吞进了肚子里。

“人总归是要死,没有死哪儿有活?有死亡才算是有生命。就是个早死晚死,死的轻还是死的重,咱那时候就告诉咱自己,咱那不是白死,要是死了能把太阴给堵在太阳长城外面,那咱就死的有意义。”李午掐断了烟,“二淼兄弟,死不可怕,怕的是死的没重量,怕的是死的时候有能办的事没办完。二淼兄弟,你还年轻,整日想这些没用,不如多做点儿自己想做也能做的事,那才是年轻人该做的。”

“可是我……”云淼淼的笑容如若刚刚浸泡过胆汁的苦瓜,声音几乎听不见,“已经没多久可活了……”

“二淼兄弟,别说那么多可是,你看咱,当初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咱现在不还活着呢么?

“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把自己想做的做了,信咱一句话:‘青春红尘事,向来不解情,今宵愁已过,明朝定晴明。’实在不行……”

李午又掏出了自己的烟盒,振出一支烟递给云淼淼。

“喏,要不要试试?”

云淼淼轻轻笑了,从盒中抽出一根放进了嘴里,点着。

烟很呛人,一点儿也不香。

只吸了一口,云淼淼便把它掐死丢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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