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牌局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从牌局开始就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宾利突然开口:“等到行动正式开始,我们要拿‘她’和‘它’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稍微离远一点都无法听清他低若蚊喃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又无比的清晰,清晰到牌桌前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明白他的意思。
在听清宾利带着淡淡凉意的声音后,卡伯素和詹姆士的身体微不可见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这场被持续了许久的牌局遮盖的内部会议,终于要开始了。
但韦伊云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看着牌面:“一对A。我们最好让‘她’‘离远点’,刘瞎子也支持我的意见。”
看着躺在牌桌上的那两张A,詹姆士那张娃娃脸上的眉头紧紧的皱起:“要不到。这样……不太好吧……”
“我也不要。”卡伯素摊了摊手,粗旷的脸上神情严肃。
宾利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不要,这是个不错的方式,我赞成。”
韦伊云耸了耸肩,把新的牌甩在桌子上:“对K,二对一,那我的提议可以说通过喽?让‘她’‘离远点’。”
詹姆士有些激动了起来,把新的牌打了出去:“对A,厄特森,她还这么年轻啊!你怎么……”
他笔直的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韦伊云,而韦伊云也抬起头,那双幽暗沉静的宛若映不出一丝光泽的古井的双眸,无比淡漠的与他纯净的琥珀色双眼对视。
被那双没有丝毫光泽,晦暗的像涂刷了一层亚光涂层,又幽邃的如同无底深渊的双眼注视,詹姆士几乎是下意识的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在韦伊云的注视下,詹姆士有些畏缩了起来,那双眼眸中寄宿的宛若拥有实质的恐怖压迫感,让他连把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都做不到。
韦伊云低声说:“在这场战争里,已经有太多的年轻人死了,你我都清楚这一点。我们可以为一个人去死,但这要看那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他的声音很轻,还略带这点沙哑,但却带着一种令人肃穆的力量。
“如果让一个人活下去就可以拯救更多人的性命,那我不介意为他去死,如果让他活下去就能实现我们的希冀,那我想在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但她呢?”韦伊云唇边露出了一闪而逝的嗤笑,“至少我不认为她有这个价值。”
顿了顿,韦伊云的声音再度变回了往日的平淡,他幽幽的说:“反正我们都已经死过不止一次了,虽然不差这一次,但至少最后的一次,要有那么点意义。”
他话锋一转,变得锋锐如刀刃:“还是说你爱上她了?两个年轻人在战场上愚蠢的一见钟情?还是不忍心我们可爱的小花在风雪中折断?”
那是与这个有些微冷的军医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的激烈言辞,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但嘲讽的,似乎又不止有詹姆士一人。
詹姆士感到有些错愕,他从未想过韦伊云会说出这样尖锐的话,但他也一样承受不住那沉默的视线给他的压力,只能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沉默了一会,詹姆士才再次开口:“也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也可能只是……不想让美好的东西就这么被毁掉。”
他的声音轻缓脆弱的如同梦呓,透着淡淡的伤感味道,一如他此时的神色。
“谁也不想践踏花朵,也不想看着她们就这样被冰雪搅碎,不是吗?”
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算宽大的矮桌周围,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良久,宾利才幽幽的出声:“麦克白你……还憧憬着美好啊……”
他低垂着双眸,一张一张的翻动着手中的扑克牌,就像在翻阅着那本他从不离身的《圣经》。
“但……你的憧憬有些虚伪,虚伪的就像我的信仰。”
一瞬间,宾利那轻缓悠扬的像在布道的声音里,带上了浓烈了讽刺味道。
“毕竟,如果你真的还珍惜自己手中的花朵,那为什么不竭尽全力,把它送进温暖的温室中呢?”
“嘛……你是对的,本应该这样才对……”
詹姆士抬起头,把力量注入微微颤动的指尖,缓缓地抓紧了手中的纸牌。他轻轻的牵动了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
一丝与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的,空虚而悲伤的微笑。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最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詹姆士很了解自己,他还很年轻,年轻的与英格莉西不相上下,但他却早已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军人,在那片地狱般的战场中,无数次出生入死。
但詹姆士更希望,在是一个军人之前,他依旧还是个人。
如果真到了必须要做出抉择的那一刻,他究竟会选择舍弃那朵曾惊艳到他,带给他对美好的憧憬的小花,还是去选择付出巨大的代价,不遗余力的去把她护在怀中?
他不知道,他没有这个自信。
他害怕着自己做出那个抉择的那一刻,因为不论是他,还是其他的男人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沉默,短暂的在桌面上降临了一瞬。
韦伊云低声说:“总之……我们会尽量不让你有抉择的机会的,所以,稍微安心点吧。”
牌局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每个人手中捏着的牌都所剩无几。
“但我们需要一个监护人,一个负责照料这朵小花的倒霉‘花匠’。”顿了顿,宾利抬眼瞥了詹姆士一眼,“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去,这能让你好过些。”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的话。”
他看了一眼韦伊云:“军医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吧。”
韦伊云淡漠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戏谑:“为了小詹姆士的心理健康。”他抬起了一直盯着牌面的双眼,扫视了一眼乱七八糟的牌桌,“就用这次的赢家来定吧,当然,小詹姆士除外。”
“那这次的赢家……还真是倒霉啊。”卡伯素咧了咧嘴,神色无奈。
宾利没有说话,但笔出了一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