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了一下用词，艾儿觉得没有必要向罗姆恩斯耍一些手段或是绕圈子。
对方是个聪明人，他能够帮助洛马斯那种废物走到这种地步，这个中年男人肯定有他的手段和能耐，否则洛马斯这种怎么看都扶不起的阿斗怎么可能可以有谋反的机会？
“你觉得自己输在哪里呢？”艾儿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藏得太深。”
罗姆恩斯眉头半皱，显然不是完全不在意艾儿反败为胜的事情──不，他也许更在意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年心血被洛马斯的一意孤行所败去一事吧。
那可是十年光景啊！
桌子下，罗姆恩斯的拳头早已握紧，语气却听起来十分冷淡平静：
“没有想到你早已经和蒂妮莎那只小狐狸勾搭在一起。”
“如果我说，我和她根本没有事先约好呢？”
从不知情者看来，艾儿确实像是早就和蒂妮莎说好一样，但只有艾儿和蒂妮莎等人知道，她们事先根本没有任何商量，也没有任何合作意向，甚至两人的交流一直甚少。
“哼，王女殿──公王殿下此到如今也要侮辱我？如果不是──”
罗姆恩斯突然愣住，似乎是察觉到艾儿的话中有话。他就像是着了疯一样，陷入沉思之中，瞪着眼睛念念有词。
“难道是前公王……不对，阿德嘉伯爵就只见过公王一次……阿诺兰伯爵……？也不可能，他虽然有权有势，但不是有着足够智慧的人。”
他一定是一个执着的人吧，艾儿忽有此感。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吧？罗姆恩斯先生。”
“……”
罗姆恩斯猛地抬头，可看向艾儿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茫然。然后，他喟叹出声，眼睛里浮现不甘却又无奈的苦楚之色。
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他想必是感到极为强烈的挫败和丧失感才是。他好不容易保全性命，想要再次造就一番事业和辉煌，却没有想到还是没有逃出王都。
艾露娜希贝儿控制了王都的一系列动作，叫他有一些眼花缭乱。
她很快就组织起一个特别的组织，迅速而利落地肃杀了王都任何可能反叛的势力，果断而决绝，有一些手段甚至堪称残忍和黑暗。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艾儿身后那名煌帝国少女的刀下了。
艾儿甚至还派人把下水队全部封死，罗姆恩斯已经好几次转移据点，最终走投无路，只能来到罗伯特子爵的总部──这已经是凡加迪恩公爵在奥特兰王都的最后一处地下网路的据点了。
他原本还打算趁着庆典期间人多杂乱开溜的，连船都准备好了，没有想到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是啊……已经没有意义了啊，我都已经落在公王殿下的手中了。”
“嗯，称呼我为公王姬吧。”艾儿突兀地说。
“公王姬？”
罗姆恩斯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结果艾儿像是和朋友说话一般，笑着说道：
“我是女的啊，而且听起来比较帅。”
艾儿实话实说。
她打算自己有朝一天成为国王就叫王姬，因为那样子听起来比较帅，写出来也比较有意思。当然，她此刻并没有意识到“王姬”的谐音字是什么。
“……”
罗姆恩斯沉默了一下，有些傻眼以及不太肯定地评论说：
“看起来艾露娜希贝儿的传言也并非是不尽不实。”
“哦，可以的话，还请说来听听。”艾儿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坊间一直盛传你是一个花瓶儿，而且相当亲民，为人也颇为有趣──至少，我觉得最后一部分肯定是真的，你没有必要现在还要装作有趣的样子。”
“嗯，”艾儿纤长的食指抵在下巴上，“我确实算是个有趣的人吧，毕竟比起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更是万里挑一，不是吗？”
“也许是吧……”
罗姆恩斯没有心情去思考艾儿的话里是不是特别有深意。
“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从他接下来说出这句话看来，他还是对于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也许是事已至此，面对死亡，他已经没有什么心事好隐藏起来了，他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
“传了近十年的传言，让我都对公王姬殿下你只是个花瓶深以为然。
自从你去了戈尼格贝蒂之后，那一系列的改革，我早早隐约觉得也许不全是布兰夏鲁伯爵的功劳，但是只是粗略一查……我应该深查下去，确认公王姬殿下你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才是。
如果……如果能早一点就肯定、断定你并非是庸才的话，也许就可以早早对你提高警觉了。
可是一个被赶到边境去的王女，一个被说了十多年只是个花瓶儿的王女……这种深入骨骼的印象，早就成为了难以改变的习惯了。
人们肯定总是习惯地去想，习惯地去想，想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和你没有关系……那怕我知道洛马斯大人被吊死后，我仍然在想，你也许只是阿德嘉伯爵的一个傀儡罢了……”
罗姆恩斯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样，抬头望向艾儿身后的珞珈，也看了看希丝娜、莉纱以及塞莉娅，最终才把视线拉回到艾儿的身上，哂笑出声：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你根本不是一个花瓶儿。”
“惯性思维确实很可怕，但是……也是我太晚了一些。”
“晚了一些？”罗姆恩斯眉头轻扬。
“如果我早点行动起来，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其实也一直在逃避罢了，罗姆恩斯。”
这算是真情流露吗？看着一脸苦笑的罗姆恩斯忽然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确实没有和蒂妮莎预先联系，是父亲暗中谋划了一切。将计就计，用自己的性命才算计了很多很多的人，也包括你，罗姆恩斯。你是个有能之士，但是你也许没有想到有人愿意用性命来算计别人吧──不，这也不是你真正的败因。”
“那，公王姬殿下觉得的真正的败因是什么呢？”
罗姆恩斯身体微微一抖，语气苦涩地问道。
他其实早就有自知之明了吧，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不想承认自己十年来的努力比不上一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女人。
“你败就败在跟了不该跟的人。”
艾儿的语速稍稍加快，像箭一样射在了罗姆恩斯的心里。后者其实再也清楚不过了，自己究竟是因何而落败的。
他没有能力吗？肯定不是。
“你费了十年心血，才把洛马斯抬到那个位置上去，可是他最后却背叛了你，因为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修女而不再信任你。”
“你这也是能力的问题。”
罗姆恩斯捂住了脸孔，“对，这也是能力的问题。我没有过一个女人能够轻易破坏我和洛马斯大人十年来建立起来的关系。”
“她耍了一些赖。”
无视罗姆恩斯的失落和悲叹，艾儿脸上涌出意味深远的笑意。
“她是个迷幻高手。”
“……”
罗姆恩斯闻言凝住，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瞪大，眼珠最后甚至剧烈地摇晃起来。
“……难怪了。”
他呢喃着，然后进一步加大声量。
“难怪了！我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谁都不质疑她的决定，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她用了**？”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能确实，不过大概如此。洛马斯虽然很蠢，但不完全是傻子，肯定有人用某种手段利用了他。”
“她也是公王姬殿下你的人？”
“不是。”
“说不通，那她为什么要帮公王姬殿下你？”
“我不知道，但是……事情也许不仅只限于公国、帝国、以及艾洛加德王国。背后有人在谋划什么，而推洛马斯去死或是把我推上位可能也是计划的一环。”
“罗姆恩斯，你喜欢被人当棋子随意使唤吗？”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然后为我所用，或是在我这里稍住几天，然后返回凡加迪恩公爵的领地。”
第一个选择几乎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罗姆恩斯就算用屁股想也能够想到艾儿把自己抓住，却不杀自己的原因。
但问题在于第二个选择。
罗姆恩斯不敢相信艾儿会放过自己，会放自己离开这里。
“你要放我走？”他的语气和表情已经不是震惊的程度可以形容。
“你想我杀了你？”
面对艾儿从容的反问，罗姆恩斯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很快他就直觉不对劲，眯起了眼睛。
“我想没有那么简单，你要我在这里小住几天的意思再放我走，意思就是你会先对外宣布把我抓了起来，把关我几天是吧？”
或许关几天算不上什么，罗姆恩斯本来已经有难逃一死的打算了。
但是，他不认为艾儿这是完全的善意。把他抓起来关上几天之后，又把他放了，外人会怎么想呢？罗姆恩斯已经可以预料到，那些人会对他投以怀疑，怀疑他是不是把什么重要情报给了艾儿，所以才换脱身之机。
如此一来，他就无法返回凡加迪恩公爵的身边。
就算他再如何解释自己并没有把情报交出去，凡加迪恩公爵也不可能会相信，否则他怎么可能能够完好无事地离开奥特兰公国呢？
要知道艾露娜希贝儿可是杀戮果断的角色。
她吊死一百多人，并把卢提迪亚伯爵用一种史无前例的刑罚行刑后，把他挂在了内城的城头上三天有多。
这样子的她怎么可能会放过罗姆恩斯？
一个不慎凡加迪恩公爵甚至可能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罗姆恩斯明白自己就算勉强让凡加迪恩公爵相信了自己的解释，他以后也不会获得重用。
嗯，她甚至可以把罗伯特父子吐露的每一句话，都算在罗姆恩斯的头上。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