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纯白色教袍的少女正缓步行走在空无一人巨大回廊之中。

身边是一排排琉璃色的高窗,脚下是洁白的大理石地砖,回廊的两侧排列着数十米高的巨型支柱。

“天舟回廊”,连接着南教区与中央教区。这条道路,也只有在圣廷内拥有相当地位的人才有资格通过。

少女停下了脚步,望向那色彩斑斓的窗户,她海蓝色的双眼似乎透过了玻璃,在遥望着什么。

……“安凛·康菲雅,你这是在坑我!”……

……“我在你眼里也只能是个作为兵器而存在的可怜虫!”……

那一天沃夜西的话在她的耳边回响。

安凛叹了口气。

“我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呢……”她纤细的十指轻轻地扣在一起,“我……是不是真的相信着他呢?”

“康菲雅小姐!”

这时候,一位带着圆框眼镜的矮小老人,一手提着对他来说过于宽敞的教袍,迈着有些滑稽的小碎步朝这里赶来。

“邓奇教授。”安凛转过身来,惊讶地望着这位老人,“您怎么会……”

“嗨,我本来是在去大书库的路上,谁知道就被亚瑟那小子给塞了一封信。”老人举起一只信封晃了晃,“说什么‘我知道您寻找大小姐的本事是最厉害的,所以拜托您了请替我将信送到’……”

“那臭小子!”邓奇教授平复了一下呼吸,“居然让我跑腿来了,也不知道体谅一下老年人!”

安凛抿嘴一笑:“不过您确实很厉害,知道我在这里。”

“碰巧。”邓奇将信封递给了安凛,“是回廊在中央区入口处的卫教骑士跟我说的,说康菲雅大小姐往南区去了。”

安凛接过信封,看了一眼署名。

孔凡帕?

她的眼神微微一亮。这么说,阿西也……

邓奇呵呵笑道:“看到你放松许多,那我这次也算没白跑。”

“诶?”安凛一愣。

“前几天偶尔碰见你一次,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邓奇推了推眼镜,“虽然年轻人心里肯定会有很多想法,但是嘛,自己还是要有所调解。”

“嗯。”安凛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提起教袍下摆,屈膝行了一礼,“谢谢您,邓奇教授。”

“嗨,谢什么!”邓奇摆了摆手,“我啊看着你从这么一点点长到这么大,除了你父母亲,没人比我更希望咱们小天使能像这样笑着了。”

安凛的脸有些泛红:“小天使有点……”

“呵呵呵。”老教授笑道,“赶紧看看信吧。我看啊十有八九跟赎罪营那小子有关,也难怪康菲雅小姐心情变得这么好。”

“或许是这样。”安凛抬起手,轻轻地撩起耳边发丝,“不过呢,主要还是因为教授您。看到您还是这样健谈,很有精神,我也觉得高兴呀。”

“哟哟哟!”邓奇听了这番话,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都快笑没了,“你这话一说,我可真得送你几本大书库里的珍本了。”

说罢,还不待安凛致谢,他便提起教袍,又是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过两天让人给你送去啊。”

安凛望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拐弯处,轻轻一笑。

少女来到琉璃玻璃窗边,打开了信封。阳光透过玻璃变幻出彩色,投在白色的信纸上,让那原本潦草的字迹都变得好看起来。

信很短,当然也因为孔凡帕文化程度有限,组织不了几句语言,所以安凛只用了几十秒便看完了信。

他们已经进入庇护域了,这样……应该能稍稍放心了吧。

安凛轻抚胸前的吊坠。吊坠前端的星华十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梦幻般的蓝色光芒。

我也回一封信吧,这样能更多地了解黎约的情况。还有之前没能对阿西说明的话,希望也能传达给他。

安凛收起了信封,朝着回廊的南端走去。

…………

第二决死队队舍,孔凡帕的房间内。

沃夜西阴沉着脸,“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事?”

孔凡帕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笑道:“哎呀,夜西老弟,信都已经发出去了,你就别纠结了嘛。”

“你不该自作主张。”沃夜西靠在墙边,皱着眉头。

“信是我写的,上面署名是我,你急个啥呀。”孔凡帕道,“那封信里只是说了咱们的近况,免得大小姐担心。”

“她会担心?”沃夜西轻笑一声,“这不是正合她意吗?至少我的确是在好好地完成她赋予我的使命。”

“咚咚咚。”孔凡帕的手指有力地敲击着桌面,“喂,老弟,这话就不对了。你做这事儿不是为了大小姐,也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而是为了你自己。”

孔凡帕少有地认真了起来,沃夜西也注意到他话里有话。

“为了我自己?”沃夜西侧过脸来,有些疑惑。

“你我都入圣廷的赎罪营超过十年,对于那里的规矩都该了如指掌吧?”孔凡帕说道,“一个赎罪者,如果要获得自由,不再作为兵器被圣廷差遣的唯一先决条件是什么?”

“讨灭邪种,驱除邪恶。”沃夜西回答,“于是,至高神终会洗涤赎罪者身上的坏灵。圣廷将会归还自由,承认我们作为正常人类的身份。”

孔凡帕拿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指了指少年,道:“是啊,所以你还不了解大小姐的良苦用心?”

沃夜西一愣。孔凡帕的意思,是说安凛其实是在替自己考虑?为了让自己能够早点从赎罪营脱离,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次建立功勋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在黎约,对抗北邪王的军队,对抗六大兵团之一的末地兵团。

其实,沃夜西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却不相信。

“未免太理想化了吧。”沃夜西淡淡地说道,“这里的情况,不会因为多一个我而发生什么改变。与其说是一次机会,不如说是没有意义的尝试。我可不想在离开赎罪营之前就死掉。”

说完,他便朝门外走去。

“你怕了?”孔凡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沃夜西停住脚步。他回过头来,面有愠色:“你在说谁呢?”

“呵。”孔凡帕耸了耸肩,“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有什么是比自由更诱人的呢?”

“……”

“与其一辈子待在赎罪营当兵器,还不如拼命地去争取一次。即便是为此死掉,那也是活过的证明。”

瓶灯中的火焰摇曳着,孔凡帕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晃动。沃夜西望着那摇摆不定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孔凡帕说完,忽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夜西老弟,你和我是不同的啊……”

沃夜西就这样握着门把手,停住了动作。

“你曾经见过外面的世界,而我……从出生开始,就属于赎罪营了。”

……

沃夜西关上了门。

这段走廊静悄悄的。此时正值半夜,没有睡的大概也只有负责站哨的士兵了吧。

少年的脚步很轻,完全没有扰动这栋副楼里寂静的空气。

……“阿西,请你抓住这次机会。”……

沃夜西的眼前浮现出那时的情景——少女带有希冀的话语,和那双隐有担忧的双眸。

安凛·康菲雅,这是你的真意吗……

沃夜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望着漆黑天花板,自言自语:“等有空了,我也写封信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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