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来的少女很厉害啊！”

在观众一阵哗然的声音里，塞莉娅跃上了最高的那一根木柱，立定之间不见任何动摇。

舞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塞莉娅的意思。

这是挑战。

舞女露出争强好胜的目光，再次在木柱之上站稳身子。两人彷佛预约一样，同时舞动起来，在木柱之上摆出各种难度不低的姿势，展现出极为惊人的平衡感。

她们不甘于只在一根木柱上面起舞，就像是她们的舞姿绝对不能只属于一个人一样。两人踏着同样曼妙的舞步，在木柱之间翩翩来回。

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婀娜多姿的娇躯柔若无骨，如灵蛇、如柳枝、亦如飞蝶，彷佛如周遭的曲调已然融为一体，快慢之间和歌曲的急缓紧扣。

观众们从最初的大声叫好，渐渐地沉醉于其中。

他们全部都像是被封住了嘴巴一样，只管看着两人眼花缭乱的舞姿，惊艳得发不出任何声响。他们更是下意识放慢了呼吸，生怕发出任何稍微大一些的声响，惊走在木柱上婆娑起舞的两只飞燕。

一曲终结。

两人也同时在木柱上跃下，跳完最后一段舞步。

观众们久久无法回神，哪怕两人已经弯身向着这边观众，他们仍然沉醉于刚才两人的舞姿之中。哪怕是任何一刻画下来，肯定也已经是绝世名画了吧。

趁着观众仍在失神状态，塞莉娅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踏着轻快的步伐挤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那名舞女一度想要挽留，但最终只是无奈苦笑。

这一次是塞莉娅赢了。

舞女用尽了全力才勉强跟上了塞莉娅的节奏，而后者却只是在跳着自己的舞，沉醉在自己的舞姿之中，压根就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存在。

人们终于回神过来时，却已经不见塞莉娅的身影，慌忙地四处寻找。

他们没有找着。

那名少女就像是一溜轻烟般消失不见。

事实上，塞莉娅本人已经回归到小团体之中，在广场另外一端贩卖小食的摊子前排着队。

＊＊＊

“艾儿小姐，布兰夏鲁伯爵真的不用担心吗？”

走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拿着一串烤肉的莉纱突然不安地向艾儿搭话。艾儿细细地咀嚼着手中的河鱼串烧，眼睛不断在周围的路边摊上来回。

“夏农是个尽责的人，他肯定会好好把我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给处理好的。”

“可是，伯爵大人明明才抵达王都啊，小姐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莉纱有一些可怜夏农的样子。

艾儿不知怎的有一些不高兴，转身捏着莉纱的脸颊往外拉。莉纱痛呼出声，却无法挣脱艾儿的双手。

“莉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会胳膊肘往外拐了啊？”

莉纱好不容易才挣脱艾儿的手，捂住被捏红的脸颊，委屈巴巴地说：

“蒂娜姐姐肯定很心痛布兰夏鲁伯爵才是……我就是不想蒂娜姐姐太过伤心而已。”

什么嘛……原来是蒂娜啊！

艾儿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对自己为什么会有此反应感到奇怪。她回想自己刚才的反应，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像是个醋坛子一样。

不过，要是莉纱真的喜欢上夏农也不是奇事啊！

一想到这里，艾儿顿时焦急起来，有些不讲理地说道：

“莉纱，你以后不要太过接近夏农比较好，这是我由衷的建议。”

“咦咦咦？为什么呀？”

莉纱睁大了眼睛。

“因为夏农是个男人──”

艾儿还没有说完，莉纱就捂住嘴巴退开了几步，眼睛又不自然地转了起来。

“啊，布兰夏鲁伯爵大人会把我吊起来这个那个吗？呜呜呜……怎么可以这样，我的身心都是艾儿殿下的──请殿下放心，我……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一直在兴致勃勃地注视路边卖吃食摊贩的希丝娜突然回头过来。

“艾儿，夏农喜欢把人吊起来吗？”

“呃──”

艾儿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塞莉娅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在一旁捂住肚子在笑。

艾儿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艾儿小姐，你真的放心把公国的内务都交给布兰夏鲁大人来处理吗？”

冷不防地，塞莉娅忽然抿了抿嘴巴，抛出一个认真的问题。

艾儿无言地把串上最后一口尤鱼咬下来，经过一阵咀嚼后吞下肚子，然后在把竹签丢到街道边缘应她命令新增的垃圾筒里面。

“我身边没有人可以用，而且凡事都由我来亲力亲为的话，我很可能会累死的哦。”

艾儿边用樱色舌头舔着残留在手指上的酱汁，边用轻快的语气回应。

“艾儿小姐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呀！”塞莉娅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那你觉得夏农可信吗？”

艾儿眨着眼睛把问题丢还给塞莉娅。莉纱戒慎地缩起下巴，左右回望两人，不过希丝娜则完全不会察言观色，突然说道：

“艾儿，我想吃那个。”她指着一个水果摊上的苹果。

艾儿瞥向那个水果摊，就算只是一个水果摊，在祭典里面也排满了人。水果摊似乎还卖鲜榨果汁之类的东西，不过

“莉纱，你和希丝娜去买一下吧，我想喝苹果汁，你看看有没有，给我买一杯回来。 ”

话到此处，她指向路旁一棵树的下面。

“我和塞莉娅在那边等你们。”

“好的，小姐。”

莉纱拉着希丝娜的手，一起走向那个水果摊。离开前，她有些担心的多看了塞莉娅和艾儿一眼。

艾儿和塞莉娅则如约到了那棵树下等候。

行人们放声大笑，享受着庆典的气息，像是已经把所有烦忧都抛诸脑后一样，但是艾儿不能像他们一样，她必须无时无刻保持警醒。

有些人在讨论着新登基的公王，有说好的，有说坏的，不一而足。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艾儿靠在树干之上，用眼角余光瞥向兴味盎然地看着行人的塞莉娅，拿着绑成麻花辫的长发发尖搔着鼻头。

“塞莉娅，夏农收到消息的时候，你在的吧？”

“艾儿殿下这是明知故问啊！”

塞莉娅调皮地踢开脚边的石头。

“毕竟消息是先到我这里，再由我送给布兰夏鲁伯爵的啊……殿下是想问什么呢？”

“你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一点点讨厌呢。”

艾儿用食中两指比划着一点点的意思，不过又随即收敛脸上的笑意，学着塞莉娅把地上一块石子往外踢去。她差点踢中一个路人，不过路人完全没有发现。

“夏农听见我身陷险境时，有什么反应呢？”

“吓了一跳。”

“然后呢？”艾儿噘起嘴唇，“卖关子也要分时候哦。”

“艾儿殿下是在害怕，布兰夏鲁伯爵有所犹豫啊！”

这般诉说的塞莉娅一对眼睛亮得可怕，野兽般的光芒从竖线状的瞳孔深处若隐若现。艾儿都快要忘记了眼前是一名五感以及直觉都比平常人都要强上许多的兽人种。

艾儿把视线挪离塞莉娅身上。

“克格尤里也背叛了我，也许我或多或少真的有在害怕吧……”

曾经最忠诚公国的骑士也在艾儿最需要他的时刻背叛，就算艾儿发誓自己不会因此失去信任他人的能力，但从此刻看来，她其实并未做得很好。

“其实艾儿殿下能够让布兰夏鲁伯爵进入你的书房，已经是很努力了呐……”

塞莉娅看穿了艾儿心中的纠结。

艾儿刻意摆出阴沉的表情，看向塞莉娅的视线稍显冰冷。

“善解人意是好事，但也要看对象是谁，不然很可能会引火自焚。”

“艾儿殿下不是那样子的人。”塞莉娅自信地断言。

“好好好，说不过你。”

艾儿懒得和塞莉娅在此计较下去，她敌不过对方彷佛能够看穿人心的眼睛。

“所以他是什么反应呢？”

“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

“他立即就把辅助官叫来，安排戈尼格贝蒂的事情，并打算隔天就出发赶来王都。他那一晚上可是没有睡过哦。”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犹豫。

听见这个答复，艾儿不禁松了一口气，塞莉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又笑了开来。

“艾儿殿下，你就不怕我和伯爵大人串通好？”

“如果我连这个都要怀疑，我就真的无人可信了，塞莉娅。”

樱唇开口之间，艾儿吐出一口白色的吐息。那一阵雾气没能在冬日里飘出多远，便消散无踪。

又下雪了。

艾儿紧了紧自己的披风衣领，却又见塞莉娅依然穿着暴露。兽人种的身体机能和普通人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塞莉娅真的不冷吗？

“艾儿殿下，就算是我这一双眼睛，也没有看出布兰夏鲁伯爵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意思。”

塞莉娅把手举向天空，摊开手掌视线固定在那上面，彷佛在端详自己的手一样。她的皮肤很白，上面的血管有一些明显。

“你这是在哄我吗？”

艾儿无力地肩膀一垮，撑直了身体。莉纱和希丝娜已经在往回走了，而塞莉娅只是面挂微笑，真心实意地说：

“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如果是真的，我会很高兴的哦。”

艾儿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主动迎向莉纱和希丝娜两人。不过没走几步，她就回头过来，对着跟在身后的塞莉娅说：

“对了，塞莉娅，今晚来我的房间吧。”

“咦？”

饶是塞莉娅也不禁愣在原地。

她花了几秒才明白艾儿是在捉弄自己，顿时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不过却无法令她脸上羞涩的红晕变得不显眼。

“艾儿殿下，你这样不厚道啊！”

我也挺单纯的嘛，塞莉娅暗自苦笑。

事实上，她差点就当真了。她虽然是风烟之地的有名舞女，但还是处子之身，而且她也没有试过被女性提这样子的要求，难免有一些不适应。

“嗯，心理平衡一些了。所谓神清气爽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艾儿伸手掩嘴咯咯笑了两声。

在伸了个懒腰期间，她眼角余光瞥向一条阴暗的小巷子，眼神一度幽远。

“虽然庆典很热闹，我也想再多玩一会儿，可是压在肩膀上的责任实在是太重了啦。塞莉娅，接下来就是正事了哦。”

“咦？”

塞莉娅沿着艾儿的视线看去。

本来阴暗的巷子里，突然有一个身影浮现了出来。珞珈从黑暗里现身，朝着艾儿隔空点了点头，脸颊上染着一抹奇异的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