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分为两半,一半在将帅手中,另一半则由皇帝保管。

云淼淼作为突然到来的外来之人手中自然不可能有虎符。

此前林相如可以调得动那太庙的一千禁卫军,那么这合二为一的虎符应当一直保存在他的手中。

云淼淼说下了朝再把虎符转交给项逢恩,也是有这样的考量。

云淼淼不可能真的从哪儿变出个虎符,只可能下了朝从林相如那里把虎符要到后才能转交给项逢恩。

“陛下,不久前在殿上臣已经将虎符转交给新殿帅了。”

林相如向前一步拱手道。

“启禀陛下,殿帅虎符在臣手上。”项逢恩也随着林相如站出一步,从袖中毕恭毕敬地拿出虎符托在双手中举起。

看着林相如和项逢恩的样子,云淼淼心里也一阵不是滋味儿。

云淼淼一时间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太阳帝三世,现在恐怕就要气得内出血了。

云淼淼一直都知道林相如手中有兵权,这一点他不在意也没法在意。

毕竟是太阳帝二世临终前交给林相如的,就算云淼淼真的是太阳帝三世也无可奈何。

但让云淼淼无法释怀的是,林相如显然早在上朝之前就把虎符转交给了项逢恩,而没有提前透露给他,更妄论和他商量。

不是说云淼淼不能理解林相如的做法,这样做于情于私自然没什么不妥。

即便林相如说了不要让云淼淼太过信任他,那林相如也是云淼淼在这个世界里最值得信任的人。

可若将这事摆在台面上,于公于理,林相如所做所谓却着实违背了法理。

此行此举是真真切切的权臣之举,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皇帝都绝不会心安理得地咽下这口气。

所谓之权者,衡器也。

权,然后知轻重。

皇帝在朝堂的任务便是将这代表了天下的朝堂,也就是这架帝国之秤,尽可能地平衡,绝不能偏倚于任何一方,否则失了中庸之道,天下倾斜,泰极丕来,到那时候,偌大的太阳帝国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两个权臣之间的朝堂斗争赢的往往是一手皇帝的倾向,即便皇帝毫无实权,那他也是天下人的代表者,是帝国一统的象征,更是帝国昭昭天命的现世所在。

祜安明对朝堂的控制像是一块重如九鼎的秤砣挂在帝国之秤的一端,狠狠地压了下去,之所以还未完全失衡坠底,是因为另一边还压着“天命”、“天公”与“人心”。

但这终究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一旦哪一天这杆秤真正失衡,就是祜安明不甘于仅是做“权”的身份,而要将这杆秤彻底压倒在地,由自己重新捡起它做掌秤人了。

然而现在这杆秤上另一端突然加重了几分——

那个早已自我放弃,且又被无数人盼着死的林相如,竟然在不断地变重。

云淼淼从林相如的私自行动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个变化,却也那他无可奈何。

借着一个权臣赢了另一个权臣,后果就仅是让这杆秤倾倒的方向朝着另一边转变一下,却无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我不是太阳帝三世,我只是想救下小秋。

云淼淼不停地在心底里提醒自己,闭上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下了这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郁气,聚精会神地想着先如何讲祜安明扳倒。

林相如的事只好事后再说。

“这虎符,想必祜相也认得吧?”云淼淼睁开眼睛,示意祜安明看向那虎符。

“陛下,这前朝的虎符,放到今朝,却也管用么?”祜安明不屑地冷哼一声,“林相如这三十年能安坐太庙,是看在先帝允他为太祖皇帝守灵百年的份上,但先帝却从未说要他豢养这一千甲士百年,太庙禁卫虎符乃前朝之物,先帝仙逝后自当收回,即便真的要林相如重新执掌这一千甲士,也应当收回后再当定论。

“然而林相如迟迟不交军权,岂不是包藏祸心?

“若陛下承认此虎符有效,那林相如还有前前朝的尚方剑,他岂不是可以用前前朝的剑,斩本朝之官!这成何体统!?”

“庆德公此言差矣,太祖皇帝赐予老夫的尚方剑,老夫早在太阳历一百年的百年国庆上便已交还先帝,而老夫的一千禁卫军虎符是先帝特赐,口谕百年不可动摇,直至臣百年守灵已尽时自动失去法理之效。”林相如拱手向祜安明平静地回应。

“哼!先帝的‘口谕’?诸位大臣们,请问可有谁听到过先帝这‘口谕’了?”

祜安明转身张开双臂,向着大殿内高声质问,看似在问群臣,事则是在倒逼云淼淼。

祜安明的声音在太和殿内不断地回响,声声入耳如刺。

先不说这朝堂的大臣早已被祜安明清洗了个遍,就是有人真的听到了“口谕”又有何人敢应?

“祜相,臣虽未真正听过,但臣依稀记得前朝史稿中对此事有所记载,说确有此‘口谕’!”太史令齐潜突然跨出一步,用着堪比祜安明声调的声音回应。

太和殿的空气再一次凝重起来。

“齐太史……”林相如不解地转头看向齐潜。

“齐太史确定没有记错?”祜安明老脸憋得通红,他打断了云淼淼的话,厉声如此问,“你可敢再说一遍!”

“回陛下,回祜相,臣确实没有记错,如若不信可派人随臣去检录史稿,找到史稿后便可一探究竟。”齐潜毕恭毕敬地弓腰成九十度。

“祜相,既然现在此事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不妨就派人随着齐太史去库中查阅查阅,有了定数后再论。”

云淼淼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为这个叫做齐潜的太史令捏了一把汗。

敢于在这种情况下秉公直言,把祜安明的计划彻底打乱,还狠狠地打了祜安明的脸,这是要顶住多大的心理压力才做的出来?

如若今日不能胜,齐潜身死都是小事,他的一家几族大概都逃不离祜安明的魔爪了。

“嘁!查!!查查查!!!”祜安明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若查不出来个所以然,就以喧哗朝堂和欺君之罪压下大理寺天牢,他日审判!”

“喏!”齐潜唱了一声喏便退出了太和殿。

林相如嘴角轻微抽动,对殿外禁卫传音派人护送齐潜下殿,并令他们提前护卫书房。

这些禁卫林相如没了虎符也能调动,说不是私自豢养的甲士云淼淼都有些不相信了。

林相如在玉阶下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祜相,依朕看,这史稿不管查不查得到都无所谓,毕竟林太傅已经把虎符交还于朕,这一千禁卫也回到了朕的手里,林太傅此前也与朕提了,说待守灵期满便上书致仕回乡,又怎会有谋逆之心?”

“一切等查明史稿自有定论。”祜安明冷哼,终究还是难平心头之气,用力拱手道,“林相如若无谋反之心,为何这一千甲士入未央宫后将已有的禁卫尽数关押屠戮,这又当做如何讲!”

“祜相,老夫更正一件事,没有人想要让未央宫见血光,老夫是亲眼看着未央宫之地如何从荒地变成如今金碧辉煌之姿的,更是不愿见它遭受任何不测。

“况且是祜相那些充当了禁卫的私兵先动手想要杀死这些从前前朝便忠心于皇室的正统禁卫,这些禁卫全都是出于自卫,要怪也不该怪到他们的头上。”

“林相如老贼,你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这一千甲士暗——!”

“祜相,莫要喧哗朝堂!”

云淼淼震声打断了祜安明的怒吼。

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根本不重要,云淼淼更愿意相信是林相如下了如此命令。

如果不先动手暗杀,这一千甲士进入早已被祜安明渗透的未央宫无异于羊入虎口,到时候未央宫内外里应外合,死的就是林相如以及这一千甲士了。

“陛下,难道您忘记当年老臣当着您的面与太后的歃血之盟了吗!?您知道臣在五十年前太后临终之际答应会保护您一生,可为何今日突然换了心思,偏信于这乱臣贼子?!难道真的要置天下社稷于不顾!?”

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品头论足就不觉得冷吗?

云淼淼心底里极其无语,心想是不是回头还要给祜安明立一个功德牌坊。

“祜相,林太傅是不是乱臣贼子朕不知道,但朕知道今日有人上朝迟到不说,还身负甲胄咆哮朝堂,按帝国律法,祜相,朕不用多说了吧?”

“陛下,臣昨日救驾之后,见陛下受了惊吓,便想连夜去城外打两只妖兽来为陛下进补,不曾想才刚刚出城,就惊闻朝中变故,马不停蹄地赶回京中,以至于没有时间更换朝服,如果若陛下因此而圣躬有何损伤,臣就是千刀万剐也偿还不清啊!”

“哪儿有什么变故,不过是朕收回这禁卫军权后的职位平调罢了。”云淼淼强行笑道,“祜相不要想的太多,等过些时日林太傅致仕回乡,祜相不是更加来日方长么?”

林相如可从未说过自己要致仕,这都是云淼淼强行扣上去的。

之所以云淼淼敢这么说,全是因为祜安明与林相如都在朝上,他们两人互相制约,倒是谁也不敢动谁,谁也不敢动他云淼淼。

云淼淼本以为林相如会生气,但看向林相如的时候,却发现林相如竟然在傻笑。

“陛下?”祜安明有些不解地抬头盯住云淼淼,半分钟后竟也笑了,“臣明白了,既然如此,臣无异议。”

云淼淼还未松下半口气,林相如的传音再次入了他的耳中:“陛下,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陛下,既然昨日祜相救驾有功,陛下要如何赏赐,臣等请陛下定言!”

“臣等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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