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行好吧,“正常人”可没理由去杀人。

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尤其好笑——侵入性思维人人都有这件事还是你教我的呢——但说了这么一长段,来来回回就为了最后问我这个,我想也不是那种问题。

我换个说法好了:

你难道没自觉的吗?

……

好吧你这人还真没,算了,换个话题。

“比如说什么”——比如说我们早该解决的正事——不是、一整个暑假过去也没一点进展,我都搞不明白你到底还想不想让事情水落石出了。

是是,我明白,下川这个地方的时间过去多久都无所谓。我们两个到底也只有个人名义这点我也心里有数,真的遇到危险死了也没人埋,我知道,谨慎再谨慎才是该采用的策略,我知道,行了吧。

不过这么一想,正常人应该不会像我们这样——啊啊,但你刚才也说了,你是“一家人都死在了这地方”的凄惨情况……说真的你没关系吗我第一次知道——然后至于我。

我就是觉得为了朋友跟着他一块冒个险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

也就是说还能接受。

就事论事,我们的动机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对吧?所以我想我们还是能以“这座城里目前唯二两个正常人”自居。

眼下来说这非常足够。

不是什么绝对正义的大英雄,但也肯定不是坏人。我们就是涉入得稍深了那么一点的正常人,你懂我意思吧?“稍深一点”。

你说什么?

“我觉得‘正义’的定义是什么”?

……哈?

说真的你没问题吧?我觉得你这样真的有点,那个、就、哎呀,怎么说呢……我也不好形容这是“矫情”,你要真是因为那种原因才……反正,你真的没问题吧?要不要先算了离开这里?

……“不要”啊。

是,我们都来这么久了半途而废也不好……可说起来,你知道的吧?我们也就不该在这里呆这么久……之前看见的那些报告书里写到过,没准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会影响心智——我就这么一说。

你以前从来都不这样的。

话又讲回来,我们这样跟闯其他不该闯的禁区没什么区别,我是说像五十一区或者切尔诺贝利那种地方一样……只是没人能抓住我们。

切尔诺贝利不算禁区?

哎我就那意思。

……你还是想让我回答‘正义’是什么,对吧。

好啊,我回答。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不知道才有问题。

但就算是这样,这问题也太没意思了。

好了,好了,我回答:我觉得“正义”就是对自己负责——好,打住,你肯定想抬杠,我不听。

你问我问题,我回答,这就得了。

你如果还想继续问下去,那我也可以很自信地说我们目前为止确实是“正义”的,而你不能对我们确定不了的其他方面杞人忧天,那没有意义,比这个问题还没有意义。

不过,接下来……对,我知道,接下来我们得“找尸体”。能在这种地方保持一副死人样的家伙肯定都有可以深挖的线索,这点你总结出来也验证过了。

不过讲真,这地方不盖着鼻子很难不犯恶心,就算要找尸体也难度不小。至少有四年份的死和哀嚎积在一起,要从其中分出哪些是我们需要的可真是不简单。

——然后,另外一件要找的东西是“手”,这个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指什么?

你跟我说过?

那我可能是不记得……

啊?你又没跟我说过了?

搞什么。

·

·

“那什么……偶尔说两句话也不会怎么样吧?”

对,班长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动过嘴。

我很想说一句“你以前不这样”,但看起来今天我忘记带进脑子里的东西就是“班长以前什么样”。虽然这比忘记往口袋里放零钱要无所谓很多,虽然忘记往口袋里放零钱其实也很无所谓,现在是下午五点,班长留下来要扫除,而我只是没法回家,天气从中午起就变得很糟,完全没带伞,就算没有记忆障碍也还是会忘记拿伞的自己让人绝望,忘记拿伞比忘记拿零钱要糟糕得多。

她应该没有看出我的长段心理活动,只是站在讲台前不做声地摇了一下头。

“可你是班长吧?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班长从来不开口说话得有多怪,你如果要和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在讲台上宣布点什么,不对,哪怕就是平常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也……”

她比出“打住”的手势。

我举起大拇指示意继续。

她回身拿起一支粉笔向我示意。

我随即起立鼓掌对此表示赞赏。

她从眼神里透出大量应该被称作“新奇”的情绪,听着我肩膀以下那两根木头合着雨声互相摩擦碰撞了一会,然后继续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你的伞没有带来吗?」

如诸位所见,动手写字确实是她的主要沟通方式,当然了,这种事我根本没必要在这里重复,

反正我没什么意见,真要说的话,字写得好看是基本,在这之上的得地都能使用得当,标点符号也非常端正,如此想来就算有什么在这年头还对书面文体钻牛角尖的怪人应该也不会在她面前发作——不过既然说到这种问题,我得坦白自己有点好奇她要是恰巧喜欢用表情和颜文字的话又会是什么情况。

“……你难不成多带了一把能借我吗。”我知道的,你没有,但你会回答你可以和我合撑一把。

「我可以和你合撑一把。」看吧,「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家。」

好意我心领了,但你很可能找不到我到底住什么地方,在雨天里折腾自己不是好事。

“我应该跟你不住在一条路上,还是算了吧。”

「我肯定能把你送回家。」

她想了想,把“肯定”换成了“大概”。

“没这个必要吧。”

「有的。」

她放下粉笔朝我走来。

她牵起我的手。

“事情本不必如此。”

我不知道是她开了口,还是我又在她面前出现了幻觉,但这不重要。

“你叫什么?”

她牵着我冰冷的手,好像接下来就会说出“走吧”那样,带我离开了教室。

“我不知道。”

我回头望向窗外,彩琉璃样的天色在树枝绿叶之间自灰渐变作红,从枝头滴向地面。

“雨变小了吗。”

我不自觉地在跨过后门时愣愣地朝她的背影发问。

“不变小也好。”

有所不同。

她这次轻声回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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