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失去一些东西并不是倒退。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晓并没有一直沉浸在尴尬或是后怕中,她恢复的速度和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她甚至连我们的道歉都不需要,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她站起身,将地上的姐姐扶起,然后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指,告诉伞记纪要和我出去稍微散散心。

说实话,就连我自己都不敢说完全从刚才的事故里把心情调整过来了,不过眼下我当然也不可能着说没有心情什么的话硬是拒绝晓的邀请,趁着晚饭前还有些时间赶紧把状态恢复正常才是上策。虽然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但是发生这种事情被浅葱和钝知道果然还是不太合适,更何况是有来自四目井的伞记纪涉足的情况下。

得益于日间的好天气,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但气温并不算低,加上石灯笼里流淌出的暖色的光,即使不刻意把衣领扯紧也不会感到寒冷。四目井家不是没有现代设施,只是那些东西都极好地隐蔽进朴素的人造景观中去了,石灯笼里的尽管不是蜡烛,但却因特殊的处理发出和蜡烛一样轻轻颤动的暖光。

晓带着我很快地走了一段,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那声音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变成普通的步频。

我捏着晓的手,走到她的身前,领着她慢慢走动。

“所以,我们喝的茶是有什么问题吗。”

“嗯…伞记纪问了晓的心情,对魔王殿的。然后给了晓药。”

得到她柔软的答复后,我仰起头。没望见天空,却只看到了上边竹叶织成的穹顶。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薬が勇気を与えてあげるって。”

“哈。”我轻轻叹了口气,药能给予勇气并不是说就是给予勇气的药,酒壮人胆到头来也只是把人对危险的感知麻痹了而已。

怎么说呢,真的是只差一点就要做出让人后悔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危险。

我们进到了一处院子,淡淡的星光自头顶撒下,我的步子慢了下来,而晓也抱住了我的小臂。

“魔王殿,你会胸式呼吸吗?”

“嗯,高中时期好歹也是合唱团的替补成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我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她。

听见我的回答,晓微微露出笑容,伸手戳戳我的胸脯:“替补呢。”

“那么,现在吸气吧,让气沉在胸口,然后屏息。”

听从晓的指示,我感受着胸口极其细微的闷痛,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从胸前开始发力,一点一点,到肩膀,到手。”

虽然是这么说,但要我独立控制身上的肌肉果然还是太勉强,如果是过鼎辉那样会健身的人大概可以弄明白怎样让某处的肌肉单独绷紧,要放在我身上大概只会跟名为肚皮的唯一腹肌一样大家齐头并进不分高低吧。

果然,要使劲就是几处一起,不然就是完全没有按照预想的顺序来,实在憋不住气,长长地将胸中的空气吐出,然后重新换气。

晓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把小小的手掌按在我的胸口。

“用力。”

然后,她把手移向我的肩膀,再接着是手臂,在得到了引导之后,我发力变得协调,效果明显好过最初。

“现在,随便喊句什么把胸口的气爆发出来。”在力量被引至手掌后,晓给出了进一步的指示。

不不不,在这么安静的地方突然要我说话果然还是太羞人了。

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晓抓住我的肩膀闭上眼踮起脚尖把脸凑过来,而我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我的手心中传来了转瞬即逝的握住实体的感触,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再看时手中也什么都没有,但刚刚的那份感觉绝对是真实的。

“这就是四温亭家灵力的用法哦,魔王殿。不过想要更多的话,晓现在也不会给。”

像小恶魔一样笑着的羊羔从我的身上离开,双手别在身后,冲我歪了歪脑袋。

“晓素”其实就是这种东西也说不定呢。

感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稍微有点多,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有点疲惫了,我半蹲下身子,轻轻把晓揽进怀里,闭上眼睛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淡淡的头发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一直误以为晓并不真正明白自己举动的意义和可能的后果,结果是我自己错了,晓真的不是孩子。法律方面当然必须遵守,但是有必要的话,我会选择等她。

“魔王殿,是在内疚吗?”

“有点。”

“晓没关系的哦。虽然之前说了不想把魔王殿让给任何人,但如果魔王殿不介意的话,给洛华姐姐一部分也没关系的哦。”

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脸颊就在晚风里烫了起来。

“你在乱说些什么呀,想让我被警察叔叔带走吗。”我一面谴责着晓说的胡话一面不客气地挠乱她的头发。

“魔王殿,晓从伞记纪那里学到了一点东西。”

听到那个胸有城府的女孩的名字,我背后就不禁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只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她就已经教了晓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了,要是我再晚一点回来的话怕是会被乘着意识不清醒直接在某种证明上面签字画押。

“是什么?”当然,出于负责任的态度,我还是要向晓问清她到底学了什么。

“规则是有范围的。”晓转过半个身子,直接让我坐在了地上,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张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我,“如果魔王殿能够站在更高的层次或者去到特定的地方,就不一定会受到所有规则的拘束了。”

“到头来还是要唆使我犯罪吗喂!”我半开玩笑地喊了一句,然后也思考起晓所说的事情。

的确是这样,四目井家内部的许多野蛮的规则在外界根本不可能成立,但由于其仍旧强大的实力而受到承认与尊重,只要在四目井管辖范围内,外界的法律就无法全部适用。

但是,那种事真的好吗。

被切成半圆的月亮不知不觉已经顺着夜幕爬了起来,可惜的是我现在并没有心情去欣赏月色,怎么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迷茫。如果是要我完成任务,我的脑袋里多少都会有些头绪,但回到我自己个人的事情上时,我常常变得优柔寡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最后也不会一边当着茶屋老板一边说“想做的事太多了”。

“真是胆小鬼。”晓一脸嫌弃地望了我一眼。

“哇!怎么就胆小鬼了!”我反驳道。

“顔が広すぎ!(表面意思是脸太大,延伸意思是人缘太好)”突然就蛮不讲理地转过身子扑上来骑在我的大腿根,压得我躺倒在地上后双手直接招呼上我的脸,扯着我的嘴角往两边提。

“唔…别闹。”把晓的两只小手捉住,直起上半身坐着。

晓涨红着脸盯着我,却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樱红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吞了回去。

“尽快带晓回去哦。”

原本要说的话在嘤咛中被细细的牙齿嚼了嚼,最后变成了这样的内容。

她从我身上离开,转身背对我按着来时的路慢慢返回。

“……”

我用手撑着地面爬起。

快步赶了上去,木屐在青石板上磕碰,发出啪啪的响声。

“晓!”

她侧过脸,与我四目相接。

“我和普通人不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卷入危险的事,也不一定总能保照顾好你。”

她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夜风从我们之间吹过,牵动我们的衣角。

“但是,我还是原来的我,我已经彻底弄清楚了,对你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我最窝囊的样子你全都有看见,对我的缺点都一清二楚,即便如此还是选择包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甚至还会反过来保护我。有你在身后的话,我就能安心。”

“虽然没法直接从看板娘升级成老板娘…”

“暁、付き合ってくれないか。(和我交往吧)”

我能感觉到自己鼻息的热度,而晓则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前襟,眼中噙着泪水。

那团小小的绿色,擅自贴到我的肚子上,发出可怜的呜咽却又不时笑出声来,我甚至担心自己把她弄坏了,好在紧随其后的一连串小拳头让我确认她只是因心头长期积累的负担终于放下而彻底放松。

一手放在晓的背上,另一手兜住她的膝盖窝将她横抱起来。

胸前好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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