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的灵魂会去往何处?

身躯倚靠在城楼的防护栏上,静待着朝阳将这片大陆染成绯红。

远方,并着地平线被点亮的视野徐徐扩大。

在那仿佛天地孕育而生的灼热光辉升起的刹那,大地也逐渐自黑暗中显露出其满目疮痍的全貌。

“轰隆——嘶——砰!——”

远处,隐约可闻的火炮轰鸣打断了我的思绪。

伴随着地面传来的些微震动,我回过神来。从凌晨算起,这是今天第四次炮火覆盖。

令人极端厌恶的声响和浓重的硝烟乘着风从四面八方逼近,其间更是混杂着难以尽诉的哀恸悲鸣,避无可避。

当四周重回寂静时,我知道自己该“工作”了。

压下内心的躁动,我乘着磁浮电梯深入地下。

在布满金属仪器和收藏着各类杂物的巨大房间内,找到了“他”。

“哟,老伙计。”

再平常不过的清晨问候。

而他也“乌兹乌兹”地转动着脑袋和躯体,挥舞着巨钳状的机械手臂回应着我。

这个比我大五倍左右,全身被银白色机械包裹的犹如庞大生物就是我执行工作时的助手——

与最初期的“骑士”配套研发的自主型后勤机甲,联邦编号0527的“拾荒者”。

由四只强有力的机械爪托起的圆盘状主体,乍一看,就像一只迟缓的海龟。

除了偶尔会发出光芒的眼睛外,身躯更趋近于覆盖着重装甲的坦克。

同期的“骑士”经过一百多年的改装试运行,其携带武器能力大大加强。

赫然从一个只会移动的“巨型棺材”蜕变为了真正的超智能“人形兵器”,享有“战争终结者”的盛名。

而“拾荒者”,则作为一台记录人类旧时代科技的古老机器被封存下来,就是通俗意义的“破铜烂铁”。

如果不是我在这个任职的废弃仓库里意外发现他,估计已经被送去重置室融为“铁骑Ⅶ”的原材料了吧。

嘛,或许跟随那个英雄的机甲,比跟着我真正意义的“拾荒”更有前途呢。

但毕竟是相处了两年的伙伴,如果没有他,我或许还是个只会躲在高墙里无助哭泣的胆小鬼吧。

为了回应这份陪伴带来的勇气,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我抚摸着他陈旧外壳上的划痕,欣慰一笑。

“要走咯,乌兹。”

顺便一提,因为这家伙的设计初衷就是用来运送物资。

且机械转动时也会发出类似的声响,不擅起名的我姑且就用“乌兹”来称呼他。

“库斥库斥!”

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他有些兴奋地活动着骨骼,背部喷出两道白色的气流。

紧接着,用他那强有力的手腕一把抓住我的身体——

“喂喂,不会吧,又来!”

没有理会我的悲鸣,手腕高高扬起,我的身体也紧跟着飞了起来,而后精准地落入早已提前打开的舱门当中。

“咚——”

舱门关闭,驾驶室内的仪器亮了起来。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我捂住因从高处落下而疼痛不已的屁股,心中暗暗发誓,等离职后,一定要亲手拆了这个破铜烂铁!

离开科技庇护的高墙,我们来到了刚刚炮火覆盖的打击点。

焦黑的大地,满地的残骸,映照在眼前的是血肉模糊的凄惨景象。

原本因为初升的朝阳而逐渐明朗的天空也密布着骇人的浓烟,光是从乌兹内部的成仪上像察看,就有种置身地狱的错觉。

这样的场景,即使在过去的两年里早已司空见惯,内心却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

我操纵着乌兹绕过导弹留下的坑洞,用机械手臂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具模糊不堪的残骸拖拽进与身体联结的集装箱内。

没错,这就是我的工作。

正如“拾荒者”的名字一般,我就是这么一个类似“捡垃圾”的存在。

只是,我要拾取的,并非单纯捐躯荒野的士兵,而是“已死之物”的尸体。

他们没有完整的形体,没有活动性的意识。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曾经也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生物。

死后腐朽的亡灵,人们称呼他们为——

“丧尸”!

丧失生命的尸体,不知何种原因驱使着他们行动的可怕生物,这是上一个纪元饱受苦难的人们对这类灾厄的描述与恐惧。

但对于新纪元的人民来说,大多数人早已忘却突兀降临的灾难。

在这世界仅存的唯一一个“都市级”国度,被冠以“人类最后的温室”之名的落日联邦内出生长大的人,对上个纪元的灾难造成的可怖影响视若无睹。

拥有着占世界总量的七座现代化大都市,科技与军事实力也是世界第一。

是的,只是单纯地重复着倾泻导弹的作业就可以安稳地过着日子。

都市的喧嚣盖过了炮火的警醒,人们只是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乡中,无法自拔。

但在其他备受丧尸侵扰的地域,人类对这些只渴求着鲜血,行尸走肉的东西依旧恨之入骨。

是它们造就了人类的苦难,也是它们延续着人类的噩梦。

只不过,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也是曾经的人类呢?

行进了一段路程,“拾荒者”停了下来。

从这里开始,就是免遭炮火荼毒的轰炸区外围。

我离开机甲,身体外部已经套上了轻薄的防护服,嘴里则含着一颗储存着足够空气的胶囊。

若是没有这些,恐怕光是接触一下这样的空气就是当场变异的结局,血清可无法治疗环境污染引发的疾病。

我俯下身子,开始在相对完整的尸体残骸里翻找。

不出所料,这些面目狰狞可憎的丧尸,生前都是活生生的人,这点从他们身上破损的衣服就可以看出。

有衬衣,有西装,有校服......无一例外都是旧时代的老款服饰。

这也充分说明了在联邦统领下的地域,新增的感染者寥寥无几。

仅活动于国内2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郊区的丧尸,已经无法对人类造成威胁。

但,国外呢?

那些抵御丧尸入侵的前线,又在持续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战斗。

这点连我也不得而知......

在这些风格迥异的服装内,总能搜寻到一些有趣的小物件。

只剩钟面的怀表,

沾满污渍的校徽,

泛黄到看不清文字却叠的齐整的纸片。

它们在这场战争中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

透过这些物件,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那些早已逝去的生命的真实存在。

虽然所处时空不同,但他们的记忆也许就封存在这些物品当中。

当危险来临时,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见证着他们生命的终结,也成了他们临终前愿望的寄托。

将这些逝者的遗物保存,

焚化他们早已腐朽的躯体,

祈祷能在自己的乐园安息,

这就是我日复一日重复这项工作的意义。

或许,丧尸什么的,我并不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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