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格尤里背后的洛马斯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但几名近卫骑士很快就靠近过去，架着他往公宫的方向远离。

艾儿看见他的动向，心中焦灼，但是她却没能迈出脚步追去。

克格尤里就像是一座大山般挡在她的前头。

艾儿正面对她出生以来最强大的恐怖，面对着她踏上公王之路的第一道阻碍──一道如山般高不可攀，也像深谷般深不见底的阻碍。

艾儿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惧意，再次唱颂咒语。

克格尤里只是一步又一步靠过去，而这比起他直接展开攻击更能让艾儿产生压力，就像是一个人缓缓把剑斩来，尽管剑很慢，但伴随着剑的靠近，人们的恐惧就会在某一个点一口气膨胀起来。

“艾儿殿下！克格尤里，你这可恨的背叛者，还想对艾儿殿下做些什么？”

为艾儿送来法杖的老者唱颂咒语，转眼之间克格尤里前行路径上就有无数植物根茎破土而出，试图绑向克格尤里，但那把剑甚至动都没有动，便见剑光荡起，在空中交错，将那些植物根茎全部都斩得粉碎。

而艾儿的魔法也在同时成形，强大的无形压力重压在克格尤里身上，但是对方身体只是稍微一沉，往前的脚步却是没有慢了下来。他身上涌出的魔力正在往极点升华，很快就要去到极点了。

他就像是一把剑。

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气势虽然不压人，但却很锋利，艾儿产生一种自己已然被利剑贯穿的错觉，额上也因而渗出冷汗。

艾露娜希贝儿，坚强一点。

她咬紧下唇，咬出血来，试图以痛楚凝聚战意。她驱使悬浮的方块撞向克格尤里，但随即都被一剑两段，甚至连碰克格尤里也碰不着。

无论是飞射过去的火矢，还是从上刺出的石锥，抑或是突然冻结的地面，都无法阻挡克格尤里的脚步，他只依靠手中随处可见的骑士剑，就已经足以斩除路上一切阻碍。

如果……如果有时间使用第五阶魔法的话……

艾儿的咏唱长短随着魔法位阶上升而增长。像是追鸟等一阶段魔法，她几乎可以不用咏唱，但是第四阶、第五阶的魔法，她则依然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就在艾儿苦思对策之际，克格尤里突然从原先的位置消失。

再次现身的之时，他的阴影便已经将艾儿笼罩住了。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艾儿，艾儿也抬起动摇的眼睛，仰着小脸回望克格尤里。

无声之间，空间再度错位。

克格尤里挥下了手中的剑，剑尚未及身那狂暴的剑光就几乎要盲了艾儿的双目。艾儿不争气地吓得闭上眼睛，但耳伴却传来莉纱撕心裂肺的声音。

“艾儿殿下！”

认出是莉纱的声音，艾儿只觉一阵推力袭来，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猛地瞪开眼睛，却见一名老者挡在自己身前，身前还展开了魔力护盾挡在克格尤里的剑前。

然而，那是克格尤里的剑。

就像是削进豆腐里一样，身前老者回头瞥了艾儿一眼，笑了笑，接着就被克格尤里的剑连人带盾从左肩斩成两段。

克格尤里推开老者的身体，又是一剑斩落。

此时最先发声的莉纱才急速赶至，双手交叉两把匕首撞在第二剑之前，钢铁相击之间撞出清脆的声响，但是克格尤里的剑过于钢利，轻易把莉纱手中两把匕首剑身切断，斩势却只减弱了一些，剑尖划过了莉纱的胸前，曳出的血痕刺目非常。

“莉纱？”

艾儿呆呆地喊了一声，替她挡下第二剑的莉纱回头看了艾儿一眼，身体便往下垮去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她伤口的血漫了出来。

“莉纱？”艾儿又喊了一声。

莉纱没有任何回应，血把她倒在地上的轮廓勾勒得更为美艳而惊心。

艾儿却没有看向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莉纱，眼睛的动摇怎么样都不止住，就连克格尤里已经斩出第三剑也全然不知道。

第三剑斩断了艾儿──斩断了艾儿的脑子里的一根弦。

──不对，是肚腹处突然燃起的幻痛烧断了那一根弦的。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之前数次的，相似或是不相似的，人们死去，花朵凋零的场景，无数次的刀光剑影直指向她，又或许是向她身边的任何人。

她听见人的哭喊，人的哀鸣。

厮杀之声四起，而号角声悠远绵长，刀剑穿透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场人类与人类的博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艾露娜希贝儿只觉得自己沉下了黑暗之中，只是不断地、不断地往下深深地沉去。

“杀了你……”

就在剑光快要触及艾儿的一刹那，克格尤里直觉不对，手上的长剑竟然化为飞灰粉碎一地。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才见到那个浮在艾儿背后的黑紫色图腾。

那是一个比他所见闻过的任何魔法阵都要复杂的图腾。

每一条线段都不显精准，仔细看才能发现这些线段全是由一个又一个更为细小的图腾组成。这些图腾密密麻麻地勾勒出线段的轮廓，又聚拢在一起，组成一个更大的更为宏伟的繁复图腾。

然后，就像黑夜浸蚀白昼，像永暗吞没光明。

自艾儿的额发、肩发、鬓角处，不详的黑紫色蔓延开来，如一滴漆黑的油墨翻入水中，很快就将艾儿的长发染成了黑紫的色彩。

──不，那不是色彩，那是一种光芒，像火焰一样的光芒。

它代表力量，代表毁灭，代表无可挽回的破坏。

而艾儿只是静静地蹲下身，把莉纱的身体翻过来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叫人难以窥见。

唯独她的嘴唇不断蠕动着，泄出来的一声又一声呢喃，克格尤里清晰地可以听见。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把你们全部都杀了……要把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破坏至殆尽……”

“……”

克格尤里捡起一把新的剑，无言地注视着艾儿的身上渐渐有扭曲的紫黑色魔力渗出，如火焰般形状扭曲的魔力。

他脑海里浮现三年前他曾见过的那一幕。

──那名士兵的上半身像是被野兽猛地咬了一口般，在紫黑色的光芒灰飞烟灭。

但，当时艾儿的头发却没有此刻的变化。

不知怎的，克格尤里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浮现。是恐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威胁，全身汗毛倒竖。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恐惧的感情。

“公王殿下，这就是你所说的……力量？”

克格尤里喃喃自语，手中的长剑却是不慢。

源自本能的一剑，不带任何杀意，却带着强烈抹消威胁之感。

如果深信眼前就是一只怪物，所以不得不杀掉的话，大概就会像克格尤里如此本能地挥剑了吧。

“杀了你！”

艾儿猛地抬起小脸，嵌在上面的眼睛已然鲜红一片，不断流着黑色的泪水。在她眼睛里倒映出克格尤里的一瞬间，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没有东西可以在纯粹的毁灭之中活下来。

──没有。

克格尤里的右手高高抛飞，在空中洒落猩红的血，如赤墨般泼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