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白皙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暗色血管的小手，体会从对方手上体会到的冰凉感，凌五有些出神了。

想起了之前在门口前看到的她，带着似曾相识的几分稚气。

似乎变了一个人，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被这样的她牵着手，凌五觉得沉溺其中，连砰砰乱跳的心脏杂音也可以忘记。

“周……”

他真的，就快要叫出那个名字。

可只是她听到声音后的一个回眸，

“我在。”

一个声音。

就让凌五迷茫了起来，话语渐渐消散无踪。

而看到他不再说话，周可欣也没有去管他的异常，继续前走。

“姐姐，你们要去哪儿啊！”

周可遥从后面跟上来，看着自家姐姐一反常态地拉着凌五就走，大声地问道。

她开朗的脸上非常的着急，莫名其妙的展开让她焦躁了起来。

什么叫“没事的”？

自家姐姐没头没脑的安慰让她完全安心不下来。

在扔下这句话后就大步流星地拉着凌五前进的少女，她只觉得这次的姐姐真的很奇怪，可究竟是哪里奇怪，她自己却也说不上来。

而另一边，和自己的妹妹完全不同，向前行走的周可欣冷静的轻声说道。

“游泳池。”

又是一句废话。

周可遥明显想问的不是这个。

然而紧接着周可欣却又说了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语。

“这是水上乐园，随便找一个地方玩就可以了吧？”

周可遥：“……”

这未免也太随性了吧？

少女整个人都傻眼了，看着仿佛只想要去玩的周可欣，抿起嘴巴。

“姐姐，还有人等我们呢！”

她不禁加重语气，想让周可欣明白自己不止是一个人。

而是有人在等着她们，有人和她们一起来到这里的。

如果是有理由的话周可遥尚且还不会多说，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想要走的话。

少女没办法做到一句话不说就这样没心没肺地去做到找到一个游泳池在哪里玩这种事情。

这次周可欣终于停下了脚步。

是因为自己那总是开朗的，阳光的，带领自己的妹妹，这次终于无法理解的向她发泄怒火了吗？

周可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敏感纤细的心灵在此时隐隐做痛。

而终于被周可遥言语中所带的愤怒把凌五从茫然中吓回了原来的世界，他看着自己终于停下来的双脚，犹豫地说道。

“爱丽丝，我也觉得就这样搁下苏忆自己去玩……挺不好的。”

握住少年的手加重了力道。

“抬头。”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让他情不自禁地听她的话抬起头。

明明表情没有那么大的变化——

凌五却觉得周可欣正在用咬牙切齿般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种情感究竟是什么？

凌五不懂。

他真的看不懂。

只是莫名的，看着她瞪大眼睛，抿起嘴巴，伤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除了一股由心底发出的感伤以外。

他不知为何地想笑。

——又来了。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一同感伤的。

——又来了。

他拼命的压抑住想要一起浮现的笑意，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

“遥遥……”

而少女不再继续瞪他了，随意地松开了凌五的手，面向周可遥。

“姐姐，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少女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理由？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是真心的话，我就相信姐姐你。”

姐妹两人对峙着。

凌五看着她们，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似乎能做点什么，可刚才周可欣的怒视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那打从心底里觉得，这真是太美了的心情。

几乎让少年快要呕吐出来。

理由。

周可欣轻轻地重复着两个字。

对啊，理由是什么呢？

妹妹无言的责备眼神，让她开始思考。

周可欣很明白，她不应该做出这种不明不白的行为。

所以这样反常的举动，一定有种理由。

周可遥只是想知道这个理由而已，因为是喜欢自己的妹妹，她知道的，少女不满的，只是自己不跟她说清楚话而已。

她也确实拥有理由，一定的。

可真的——真让她说出理由的时候，

周可欣觉得自己很难说出话来。

为什么呢？

因为单纯的吃醋，因为自己认为明白凌五一定曾喜欢过穆可心，所以她感到了不愉快，不想让他们见面？

不、与恋爱感情无关。

周可欣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凌五。

事实上，甚至连凌五其实是喜欢“爱丽丝”而不是喜欢自己，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是为什么？

血溶于水的亲爱的妹妹想要得到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

我很羡慕凌五。

在他面前，这句话完全说不出来。

奶奶死去的那天，我就觉得，自己似乎也是死了。

无比悲伤，无比悲伤，无比悲伤。

不能再被她手把手教导画画了，所以我就无法再拿起画笔。

哪怕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去看了那么多的书把自己塑造成名为‘爱丽丝’的高深莫测的角色，哪怕执起我的手的人是那个为了让奶奶安心死去而拼命微笑的无比坚强的妹妹——我也无法拿起画笔了。

太蠢了——明明奶奶无比爱着拿着画笔的我。

周可欣的心灵无比脆弱。

后来的某一天，我知道了同一个小镇上，有举办了一个葬礼。

很想要哭，像是为了再看一眼奶奶一样，我背着作为奶奶遗物的画板，偷偷地来到了那个葬礼，在高处上，远远的望去。

有一个脸上恐惧假装嚎哭的小鬼头。

他一点都不想哭，可是如果不哭的话——会被当成怪物吧，因此、他拼命的“嚎叫”着。

我本应该鄙视他，就像鄙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似乎是死去之人的孙子，为什么不哭？

可是、可是……

周可欣第一时间产生的感情、是羡慕。

这真的很奇怪，不是吗？少女一直不敢和任何人说。

只是——如果自己也能像那个小鬼头一样，毫无感情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像奶奶爱着的那个自己一样，拿起画笔了呢？

连那时仍为孩童的自己都知道，这种感情太过异常，觉得自己很讨厌，周可欣逃到了公园。

或许是命运的巧合，爱丽丝迎来了一场邂逅。

那副画。

真的好美。

可为什么呢？——它本来不应该那么美才对。

无论是技法，还是经验，都应该是现在的自己更强才对。

那个小鬼头，明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他，

可为什么，他的笔下能酝酿出那么美丽的情愫（画）呢？

真的是——太过分了。

直到如今也一直觉得“要是自己能变得像他一样就好了”，抱着这样心情的周可欣……没有感情的你呐，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幅画呢？

……

…………

所以、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再一次的，周可欣扪心自问。

理由很是矛盾，她知道的。

凌五一定喜欢过穆可心。

凌五一定在害怕与穆可心见面。

那周可欣，你呢？

你究竟是想要保护他的这份害怕的心情，还是……

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彷徨的说着‘我不知道’的少年，知道自己其实是喜欢过穆可心呢？

“遥遥。”

极力保持声音的平静。

那份‘绝对要做点什么’的冲动褪下之后，她迷茫地不清楚答案。

“那个，爱丽丝……欤？”

少年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带着呆然。

在他的声音响起之时，同时响起了拥抱的声音。

“遥、遥？”

别说是凌五了，连周可欣在她的拥抱下也失神了一瞬。

周可遥只是看着她，露出与平常无异的笑容。

“不想让他听到的悄悄话的话，就这样跟我说吧，姐姐。”

“遥遥，我……”

“嗯，我懂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对吗？”

周可欣失神地看着周可遥。

周可遥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奶奶去世的那天，姐姐她也是这个样子。

直到拿回那幅画之前，她一直都拿不起画笔。

不要说画画了，只要看着画笔她就会流眼泪。

她总是试着安慰姐姐，想要让她重新拿起画笔，认为只要这样，姐姐就能恢复过来了。

对、就像当凌五——那幅画的主人出现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自己撮合姐姐和他后，她也一定能从一直想要超越那幅画的心魔中逃离出来。

然而这一切的一厢情愿都在姐姐的痛苦前烟消云散。

姐姐她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这么痛苦？

周可遥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却总以为自己知道。

“对于姐姐的心情，我总是理解太少了。”

没错，她想的太少了。

既然当年凌五可以凭一幅画就让姐姐拿起画笔不停的画，那凭什么她就可以认为姐姐只是因为想念和胜负欲。

而不是因为那幅画本身——就是姐姐更大的梦魇呢？

“所以，全部对我说出来吧？姐姐的所有心情……我都想要知道。”

做完这个宣言之后，姐妹俩就这样抱着，轻轻的说着悄悄话。

凌五因为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方便，在下一个拐角处帮她们盯梢。

我似乎又什么都没做。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时刻，他却觉得空落落的。

其实那时候，他本来想说自己也想去和爱丽丝玩的，让周可遥全怪在自己身上，其他人想要责怪的时候，也推但他身上就可以了。

——反正凌五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到时候被责怪也没有任何问题。

啊啊——他没来得及说。

在这场玩耍结束后，他想为她画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