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麦尔扯了扯胸前的领带,又挠了挠头发,随后猛地用额头撞在桌上,大声道:“难受死了,这东西怎么绑得这么紧,我都快喘不过气了。伶,你该不会绑错了吧。”

他少有地穿了一身正装,甚至连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完全看不出了平常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乍眼看过去,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英气。可惜刚刚这么一撞,把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质都弄没了。

伶只是很平淡地瞥了某人一眼,淡淡地道:“没有绑错,就是这么绑的。”

萨麦尔很少会穿正装,更别说是绑领带了。这东西总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脖子上绑了根绳子等着上吊似的。他好几次都想把这东西给扯下来了,可惜伶就站在他旁边,每次他碰领带的时候,伶就会露出一脸和善的表情,按着他的肩膀。

“啧……待会儿就要你好看。”萨麦尔也只能过过口瘾了,继续像死鱼一样趴在桌上,“烦死了,那边什么时候才打过来。”

“应该差不多了。”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续抱着文件站在萨麦尔身后。今天必须是萨麦尔坐在他的位置上,因为部队本部那边会传信过来。要接受审判的人不是她。

哪怕伶心里很清楚,萨麦尔不可能出事的,但心里还是莫名有些紧张。

“待会儿记得把你的暴脾气收敛一下。对那位这样说话可是会出事的。”即便同样的话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她总是不放心萨麦尔,就好像那种看着自家的猫在外面乱窜,总是会担心它会被踩到一样的心情。

“我知道的。”萨麦尔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少说点话就行了吧。那个老家伙就这样,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

“要叫宰相大人。”伶捂着额头,恨不得把手上的文件砸在萨麦尔头上。

“是是。宰相大人。”萨麦尔一脸无趣地道。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便没再说下去了。

他记起来,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他不叫萨麦尔的。准确的来说,他没有名字。现在的名字还是那个老头赋予自己的——听说,那是旧时代象征着愤怒的神。旧时代的历史很多都已经失落了,即便还留存着,萨麦尔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他仅仅是为了杀戮而活着。其余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大概五分钟后,桌上的电脑屏幕才闪了闪,画面逐渐清晰起来,略显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萨麦尔,好久不见了。”

屏幕对面是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者,头发花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他坐在那普通的木椅上,腰板笔直,即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都能从对方脸上感觉到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对方应该是在书房之内,在屏幕内能看到老者身后排列着的书架,光线正好。

这就是帝国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部队的实际领导者。事实上,部队并不属于帝国的任何一个部门,而是直属于宰相,只对宰相负责。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萨麦尔闯了那么多祸却依旧活得好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不能开这种先例。

部队的人不能交由外人处理,只能内部处分,这是部队的铁则,也是宰相对部队保持直属统治的根本。最后,萨麦尔也只是被赶出了帝都,而不是被直接处死。换作其他部门,哪有那么容易,说滚蛋就滚蛋。

即便萨麦尔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要承这位的情。即便是面上的尊重,他也愿意给眼前的老者。

萨麦尔忍住想咂舌的冲动,按着伶教他的老老实实地说道:“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伶也微微低下头,说道。

“哼……看来伶确实把你教的不错。”老者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吧。”

“不就是犯事了吗。”萨麦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也不是第一次犯事了,上次宰相大人亲自打过来好像还是因为他把时钟塔抢了过来吧。

他记得,伶看着组织那边建时钟塔时说了句,在上面看风景一定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

“宰相大人,事情不是这样的。”伶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再这么聊下去萨麦尔都要把话题聊崩了。

“报告书我看过了。”老者摆了摆手,“有研究员打算叛逃到组织那边去,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宰相大人明鉴。”伶微微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萨麦尔撑着脑袋,也没有说话。一般伶说话的时候他都不会插嘴,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害自己。哪怕再多不爽,他都会留到之后说。

“萨麦尔的行为已经越界了。赔偿方案是你拟出来的,除了要放走那个叛徒以外,部队还要负责维修萨麦尔破坏掉的地方。这些都不是不可接受的。”老者敲了敲桌子。

“是。”伶点了点头,“组织那边也答应了。萨麦尔实际上破坏掉的地方并不多,所以赔偿方面,我们会自己负责……”

“报备一下就可以了。你们是部队的人,还不至于连赔偿都要你们自己负责。”老者打断了伶的话,眼睛却看着萨麦尔,“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把你放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流放你。你是部队最锋利的刃,但控制不好,就是一把双刃剑。未伤人,先伤己。”

“……这次是我的错。”萨麦尔闭上眼睛,“我会承担所有错误。要罚就罚吧。”

“萨麦尔……”伶低声喊了一声。

“哼,看来你还留着些许人性,并非完全不可用。”老人低哼一声,从桌旁拿过一份文件翻开来,“处死你的议案我已经压下去了,那些人已经想杀你很久了。组织那边也没有深究,恐怕那个丫头自己也没打算追究吧。”

“那不就没事了吗。”萨麦尔说了一句。

“萨麦尔,闭嘴听。”伶终于忍不住了,用手里的文件在桌下狠狠地拍了萨麦尔一下。

老者皱了皱眉,却没有追究这种事情,只是继续说道:“接下来是给你的任务。将功补过,这种事情你应该很熟悉吧。做完这件事情,你就回来本部吧。”

“要我回去?”萨麦尔挑了挑眉,完全没想过这种事情。倒不是他喜欢这边的生活,相比于云城这里,还是本部那边刺激一些。在那边他至少可以接到些任务,不至于像在这边一样蹲在家里落灰。但他理解不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把他召回去。

“部队大部分人都要回来。到时候,你必须待在伶身边。”宰相没有解释太多,而是对萨麦尔道。

“我知道了。”伶直接替萨麦尔应了下来。她不知道帝都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不然宰相是不会召回大部分的部队成员的。无论如何,这里都不能拒绝,而她也必须看住萨麦尔。

老者点了点头,道:“这是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事。”

“刚刚的任务?”萨麦尔随口问道。他不是太关心对方让自己做什么,反正肯定是让自己去杀什么人。其他的他干不来,宰相也肯定不会把这种任务给他。

“你在遇到白娅以前,和其他人交过手了吧。根据伶的报告说的,你是赢了他,但没杀死。”老者道。

“啊,好像是这么回事。我想杀了他的时候那个女人就过来了。”萨麦尔想起来,“那家伙挺厉害的,而且好像还没尽全力。”

没错,即便叶歌发挥到那种程度,但根据萨麦尔的感觉,叶歌绝对没尽全力。叶歌身上蕴含着一股连他都感觉到恐惧的力量,而他还未展现出那股力量就倒下了。这多多少少让萨麦尔觉得有些没劲。

“杀了他,能做到吗。”老者微微眯起眼睛,身上升起某种威严。

“不好杀。”萨麦尔挠了挠头,倒没像以前那样大包大揽,反而是表情凝重地道:“要搏命的话……根据我的直觉,我们的胜率只有三七开。我三,而且我会死。”

这才是萨麦尔最直观的感觉,哪怕听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他的直觉还不至于对他说谎。但他并不是会畏惧的死亡的人,即便知道会死,他也依旧会去战斗。更何况,真到要拼命的时候,谁杀谁还不一定。

叶歌最强大的地方并非那些花里胡哨的能力,而是他可以杀死任何一个他想杀的人。被他杀死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死。即便是萨麦尔也无法违抗这种能力。

不过说句不好听的……他不觉得叶歌可以拿出那种实力。即便那个极限确实存在,但叶歌很可能拿不出来,或者会受到限制。而萨麦尔自己是可以随时进入到另外一种状态的,他确信自己有拼命的能力,即便是面对神,他也敢搏一搏。

老者听完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伶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好看,好几次想说话,最后还是憋了回去。在看不到的地方,手死死地捏一起,几乎把手里的文件撕掉。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件事就这样吧。如果能杀了他,那就杀了他。不能的话,做一个评测就可以了,部队这边要留下详细档案。”老者道,“活着回来。部队还需要你,别死了。”

“我知道了。”萨麦尔有些不耐烦地道。

“希望下次见到你,伶能教会你会什么叫礼貌。”老者说罢,屏幕上的映像便消失了。

萨麦尔这才把领带扯下来,丢到一边去,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真的啰嗦死了。不就是砍个人吗。”

“……萨麦尔,你告诉我,会死吗?”伶低声问道。她不自觉的放开手,手里的文件已经被她撕成两半了。但她没心思去在意这种事情,仅仅是看着萨麦尔。

他骗不了自己的。

萨麦尔微微沉默,随后道:“会。要是真的动手,他可能会杀了我。”

“那就别去了,反正之前你们也交过手了。把那个交上去就可以了。”伶用不可置疑地语气说道,“收拾好我们就回去。”

“不行。”萨麦尔沉声道,手微微抬起,紫色的光在手上聚集着,却没有凝聚成剑刃,“我要杀了他。”

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畏惧,也绝不会停下脚步。如果那样,他就不是他了。他若是畏惧,他就无法再感到愤怒,他就无法凝聚出任何力量了。他可以不杀死叶歌,但他绝不会怯战。他只有一直赢下去,他才能存在于这里。失败者唯有死。

“……无论如何?”伶抿了抿嘴。

“无论如何。”萨麦尔道,他看了伶一眼,“不要阻止我。”

伶轻轻低头,抱住萨麦尔,缓缓用力,轻声道:“答应我……别死了。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活着回来。我会等你的。”

萨麦尔按着伶的手,很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死的。”

或许,他确实变弱了吧。

了无牵挂的人,才是最强大的。而那样的……却不能称之为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但他并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情。

“相信我吧。”他只能这么说。

“……嗯。”

PS:各位,新年快乐!

PS2:忙里偷闲码字……怎么说新年第一天还是要更新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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