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说,她毕业于沃罗涅日大学。在乌拉尔联盟时期,这里曾经是著名的哲学之乡和文学之乡。

本世纪初,她在各个城市寻找工作——毕业即失业,失业连续五年。她说,她只能找到一些夜班工,工资非常微薄,根本不足以养活自己。

乌拉尔联盟解体、乌卡兰经济崩溃的那几年,商店里的香肠价格上涨了八千倍,小麦面包价格上涨了两千倍,而最低工资只涨了不到三百倍……

她说,你可能觉得很夸张,但通货膨胀对于生活在那里的我们来说就是现实的灾难。

放开价格管制,恰好碰上九十年代的那一大波猪瘟。乌卡兰上层的寡头们借机颁布全面宰杀疑似病猪的指令,把全国的猪杀了个精光,由他们来从外国统一购入猪肉,借机涨价售卖。

她说,我们原以为会有香肠。

解体之后,生活会更自由起来,自由会让人拥有香肠。

可是自由带来的只有那些从青丘联邦来的、从法岚西来的投机商人——他们高价贩卖各种罐头,然后收购乌卡兰人的徽章。

各种徽章……乌拉尔联盟战争英雄徽章,伏龙芝勋章,斯派达尔劳动模范勋章……

联邦的富人们喜爱收藏这些东西。他们愿意用一些罐头换取勋章……实际上这些勋章在现在已经比当年他们买来的时候所花费的价格要高上几千倍。

零四年的时候,已经快要饿死在基夫城街头的玛莎,卖掉了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留下来的最后的勋章。一直挨到了零五年,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她成了J女,在红灯区里呆了整整两年。

她的外祖母是卫国战争时期的战争英雄,是名字被写在胜利纪念碑上的人物。而她,是个J女。

解体之后,乌卡兰政府拆除了伏龙芝塑像,爆破掉了卫国战争纪念碑,通过立法把乌拉尔联盟的徽章视作与法希斯同等的存在,公共场合佩戴徽章者要处以罚款和拘留处分……

她说,比她们大一辈的那些人,选择了抛弃联盟。可是真的没有了联盟之后,一切只是变得越来越差。

那是黑暗的1991年。那年她11岁。

她说,二十年后的她,不停地阅读那些过去的书籍,了解着过去的那个伟大的国家。她的父母也曾经高喊过自由万岁,可前几年他们快要病死的时候却对她说,做梦都想回到乌拉尔联盟的时代……

她说,再整个21世纪初的十年里,乌卡兰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嫁到一海之隔的土尔其去。

实际上呢?一船又一船的、面黄肌瘦的姑娘们,在那些乌卡兰老鸨们的帮助下,在西欧人的鼓动下,坐上偷渡船,前往散发着面包和牛奶香味的海的彼岸,然后被卖为X奴,切割人体脏器,或是放在哪个红灯区里充当特殊玩物。

解体最初的几年里,沃罗涅日的街头到处都是想要来漂姑娘的联邦年轻男人。姑娘们愿意几个人共同侍奉一个男人,以换取足够买面包吃的酬劳。现在她知道了,联邦网络上有个新兴的词汇,叫“去乌卡兰开后宫”。

她说,她在沃罗涅日大学,念的是历史系。

“只要你对历史研究得足够透彻,你会发现所有事情都在不断重演。”她一边哭一边说。

事实上,她算是乌卡兰的姑娘之中幸运的一位——有一个联邦籍的旅游记者不嫌弃她的身体,仍然愿意和她结为夫妻。她就这样来到了联邦,安定地生活了下来。在丈夫因为登山意外去世之后,她依然能和女儿一起住在这里,在这里卖饼谋生,而不用回到万里之遥的乌卡兰去。

她说,她的那些不幸的大学同学们,有许多现在还从事着把乌卡兰姑娘“介绍”到其他国家当J女的“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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