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莉纱的安排下，负责诊治过贝尔休公王的大部分医师都被召集到这一处，几乎就要把那张长得吓人，可以容纳十数人同时落座的桌子给填满。

这群人里有公宫里的医师，有魔法师，也有王都有名的医师。为了避免消息的漏露，他们都是被秘密请入公宫之中，自初次诊治便住到现在。

艾儿在莉纱和希丝娜的陪伴下，在主位上落座。她不作任何客套，开门见山便启唇说：

“今天召集诸位过来不为其他事情。诸位应该听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公宫，对父王的病情不甚了解，所以今天特地请诸位过来，就是想稍微了解一下父王的病情。”

“请殿下恕罪，老朽对公王之病无能为力，有负于公宫医师之名！”

艾儿才说完，坐在次席上，一身白袍的老年人便离席而出，朝着艾儿双膝跪下。他也许是以为艾儿是来追究的话，所以才会在艾儿指责自己之前先一步谢罪。

艾儿离座起身，把汉尼巴扶起，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汉尼巴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公宫上下各位的健康，这份功劳我心中铭记。虽然汉尼巴大人医术高超，但是这世间上有很多事情非人力可及的，也有很多的病症是药石无灵，我想汉尼巴大人已经尽了忠诚，尽了力，所以不必自责。”

“感谢殿下的体谅。”

汉尼巴这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再次回到主座上的艾儿，环视在场仍有几分不安的医师。

“诸位请放心，我没有向大家追责的打算。只要各位尽心尽力，心中无愧，我断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怪责诸位。我虽然名声不好，但不曾是无理取闹之辈，还是诸位觉得我是那一种赏罚不分，黑白不分明的人呢？”

听见艾儿的安抚，在场的医师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声说不敢。

“不知道殿下想知道什么呢？”其中一名女医师主动询问。

“我的父亲至今没有起色，请问诸位有没有任何头绪呢？比方说，我父亲患上是什么病？或者诸位有没有任何怀疑呢？”

“几乎可以断定是何种病症，只是有一些可疑之处。”

汉尼巴严肃地说道，艾儿目光顿时转过去。

“汉尼巴大人，请说说。”

“半年前，我就从公王殿下身上发现硬块，我请魔法师过来检查过，发现硬物就在公王殿下的肝部。”

“硬物？”

是肿瘤吗？癌症？艾儿脸色僵住，心中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一样喘不过气来。她不动声息地长吐一口气，稍微平定心神。

癌症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杀手之一。

就算是魔法盛行的这个世界，癌症似乎也是不治之症，而贝尔休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到了这种年纪的人往往容易患癌，加上他本来就是日夜操劳的公王，公国内外的局势此刻又需要他多加烦恼。

“殿下应当知悉，这种病是无法治愈的。当然也有过治愈的病例，但是至今没有确定有效的方法，而且那些都只是个例。”

“我明白的，汉尼巴先生。”艾儿揉着胀痛的额头。

如果真的是癌症的话，位置又在肝上，致死率相当之高。

而且，从现阶段贝尔休的情况看来，病情想必已经恶化到相当险恶的地步。几乎就是晚期了吧，艾儿心乱如麻，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严重的病。

不，贝尔休的情况已经看得上很严重。

只是她还抱着这也许是某些烈性却能治愈的病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疑似癌症。

“能切除吗？”

借由魔法的存在，这个世界里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外科手术，甚至切除一些坏死组织以及修复破损内脏也变得可能，但魔法的存在对细菌和病毒之类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很多人会在手术之后感染而死。

“殿下的位置太过敏感了。”

也就是说在难以切除的地方？艾儿身体猛地一晃，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希丝娜眼捷手快地扶住了她。

这几乎已经是在宣布贝尔休在可期的时间里失治而死。

如果是刚发现的时候，艾儿就知情的话，她也许可以凭借自己超前的知识，试着从魔法角度寻找方法。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是公王殿下和王妃殿下的意思。”汉尼巴说，“消息至今封锁在公宫里头，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

艾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父母是不想自己太过担心，不过这种善意的隐瞒往往会成为被隐瞒者的后悔。

“殿下，请节衰顺变。”刚才曾一度搭话的女医师真诚地说道。

艾儿朝她报以虚弱的浅笑。

她深爱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曾一度茫然，感到孤单，就像是一个流落到异乡的人一样，总觉得自己和周边格格不入，但最初还是贝尔休和阿尔露依的关怀让她有了家的感觉，她也慢慢从那一份孤单感脱离，融入这个世界。

她早就把两人视为家人了，而经过十多年的相处，两人的重要性早就植根于艾儿的心底。

但现在，她的父亲已经临近死亡。

艾儿只觉得窒息，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说实话，从她得知消息至今，仍没能处理好心中的混乱。

“艾儿，你还好吗？”

也许是从艾儿脸上看出她心中的难过和悲伤，希丝娜关切地询问她一句。艾儿对她笑了笑，又望向一脸担心的莉纱，告诉她们两人不要担心，自己没有事。

忽然地，她真想自己拥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可以让她们不用为自己担心。

“艾儿殿下，曾经和我探讨过这种病症的治疗思路，不知道殿下还记得吗？”

“嗯？”

艾儿看向突然发声的汉尼巴，心想：“有这种事吗？”

“嗯，那个时候殿下只有九岁。刚好官中有一位女官患了同样的病症，但我无能为力，为此忧伤了一段时间，后来殿下听说后就跑来和我说，你们可以试试用一些高能量──呃，魔力轰击那一处硬物。殿下说，那东西就像是寄生虫一样，是一群寄生虫形成的不好东西，只要把它们全部杀干净，就能让病人获得治愈，不过当时病人的体质已经太差，我还没有和魔法师大人商量好，病人就已经病死了，所以一直没有用上那种方法。”

放射性治疗。

借着高能射线照射肿瘤，从而杀死癌细胞，这是现代治疗癌症的有效手段之一，所以艾儿不奇怪自己会提出过相关的理论。

“试了吗？”艾儿连忙询问。

“试了，确实有治疗效果。”

汉尼巴的回答叫艾儿短暂露出喜色，但她一想起昨天贝尔休的情况，又觉得这治疗效果肯定十分有限。

“殿下突然虚弱得太快了，快得有些奇妙。”

女医师突然提出。

她似乎是王都里有名的医师，艾儿从莉纱准备的资料知道她名为娜塔利。

“娜塔利阁下，这又是怎么说呢？”

“魔法师大人。”

汉尼巴看向坐在对面的宫廷魔法师凡尔吉。

“我和汉尼巴先生的治疗确实是起效了，贝尔休公王的硬物至今没有长大多少，受到了控制，但是正如王女殿下你所见，公王殿下还是变得如此虚弱，证明病情根本没有受到控制。”

凡尔吉面色凝重地说，娜塔利当即接过话头，凝眉解释说：

“硬物至今没有长大多少，按理而言不至于会让殿下虚弱至此──不，殿下是约莫十五天前，突然有一些强烈不适感，真正倒在床上也不过是数天之前的事情，这段时间里的病情发展太快了。我和汉尼巴大人曾估算过，殿下只要透过魔法的治疗，至少还可以坚持一到两年。但现在仅仅半年，殿下就虚弱至此。”

“有其他的原因。”艾儿断言。

这时坐在桌子中段，一名穿着黑袍的男人忽然插入话题：

“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殿下患了一种不知名的病，二是殿下中了毒。”

他的发言理所当然地把艾儿的视线勾引了过去。

“在查不到任何病症让殿下情况恶化得如此之快，我只能推测是毒物所致。毒无处不在，凡是对人体有害都可以定义为毒，比方说严重的魔力污染也是一种剧毒，我指的毒不仅指于一般意义上的毒。诅咒也可以算是毒的一种。”

费洛长篇大论地解释了一遍。

他就像是个终于遇到了稍微明白一点的人一样，想要一诉自己的能耐和喜好。他这大概是想要获得认同感的一种行动吧。

“而且，重点在于突然地急剧恶化。”

癌大部分都不是烈性病，有一定进展时间，而突然急剧恶化这是一些烈性病才会出现的情况。

艾儿疲倦地闭上眼睛，把体重都交付到椅背之上，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