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雾气弥漫，让一切都变得灰白一片。

距离太阳出来尚有一段时间，但是布兰夏鲁宅第的下人们却已经活动了起来。

他们此刻正紧锣密鼓张罗着待会需要出行的马车，不仅要把艾儿的行李备好，还得准备粮食和水，车厢里面的布置也有一些讲究。

这台马车乃是艾儿从王都过来戈尼格贝蒂时用过的那一辆，上面印有公王家的黑狮鹫家纹，整体装横乍看之下虽不奢华，但是大气而且庄重。

莉纱精神抖擞地指挥着侍从们的工作。

相较之下，缩在树荫之下的艾儿则一脸憔悴，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夏农找到她的时候，当场就吓了一跳，忍不住询问她说：

“艾儿殿下，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莉妙昨晚跟我赌气了。”艾儿幽幽一叹。

“莉纱小姐？”夏农愕然地看向正在责令一位下人太过粗鲁的莉纱，“莉纱小姐的脾气一向不错，怎么好端端就和你发脾气了呢？”

“祸从口出啊，笨伯爵。”

艾儿像是僵尸一样伸出一只手搭上夏农的肩膀，“而且脾气比较好的人，一旦赌气就会特别难哄，这可是前辈我所发现的道理，你要好好谨记。”

夏农一脸苦笑。

“莉纱小姐对艾儿殿下十分忠心。”他说。

“是啊，我很庆幸有她。”

艾儿呆愣片刻后发出感叹之声。

“我想，莉纱小姐一定和我一样。正因为艾儿殿下你愿意以心待人，所以莉纱才会也以心待你。”

艾儿轻嗯一声以作应答。

“所以，艾儿殿下最后是怎么哄好莉纱小姐的呢？”

“在床上被又搓又揉，说了一晚上的话……”

艾儿满怀怨念地说。

她被又搓又揉没有关系，问题是她心里硬梆梆的，但没有东西可以用才是大问题。当然，艾儿不会告诉夏农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

“艾儿殿下，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夏农并不会跟随艾儿返回王都，而是待在戈尼格贝蒂准备在外面策应，但是夏农认为只是守在戈尼格贝蒂仍然有所不足，他自认为自己需要做多一些。

“火药的事情要多作准备，现在生产出来的火枪，十发左右就炸膛，你想办法解决。我不知道要在王都待多久，这件事只能由你来亲自监督。这次我走只带莉纱、希丝娜和那数十骑‘黑骑’，塞莉娅这边由你来接管，让她多打探阿德嘉的动向，当然卢提迪亚那一边还要好好注意。”

“阿德嘉伯爵？”夏农有些意外。

“她订了数十船东西，而阿德嘉伯爵是有免查许可的，谁知道她运了些什么去王都？”

夏农眉心锁起，脸色变得凝重。

“塞莉娅小组那里来的消息？”

“嗯，一个水手喝醉了说的。”艾儿咯咯直笑，“阿德嘉伯爵玩世不恭，但不代表她没有阴谋和能力。”

“那么殿下此行返回王都就得夹在两位伯爵之间了。”

艾儿有些困扰地笑了。

“人太受欢迎也不是好事，对吧？”

她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才能在这种时候也对自己开玩笑呢？夏农知道那是强颜欢笑，眼前的女孩表现得再如何坚强，她的身体依然是那样地娇小的。

彷佛想把王都的烦恼都甩在脑后，艾儿换了个话题：

“对了，狄金斯说了吗？”

“还没有，他认为自己一天不开口，我们都不能对他怎么样……他肯定是认为殿下最终还是会放了他吧。”

艾儿皱起眉头，声音稍稍转冷。

“用‘重’一点。”

“是。”

夏农应下此事。

狄金斯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掌握一些证据，就算这些证据也许没有办法重创卢提迪亚伯爵，但也可能成为顺藤摸瓜的线索。

“不能只用大棒，你也得用用萝卜。如果他愿意交代清楚，可以把产业还他一部分。要是你觉得可以，收编他也可以。”

“殿下愿意收编狄金斯？”夏农脸上有难遮的惊讶。

“我们正好缺人，他也是个有点能力的人，不过没有到我亲自去笼络的地步。”

“可有可无的意思吗？”

“你不是很懂吗？”

艾儿赞许地笑了笑，拍了拍夏农的肩膀。

“王都不是好地方。”

“但是，殿下依然要去吧？”夏农脸上浮现的笑意带着苦涩。

“当然。”

艾儿稍微偏着头，笑着回答。

如雪一样的头发比任何东西都要美，但同时也比任何东西都叫人感觉虚幻脆弱。

一点一滴地，艾儿的笑容从脸上粉碎消失，她锐利了视线。

“阿德嘉不怀好意，她是故意把时间卡得如此之紧的。她肯定刻意拖长了行程，故意在这个时间才把消息告诉我，不让我有太多的反应时间。”

“是的，她应该更早抵达才是。”夏农点头附和。

这时，阿德嘉伯爵也带着珞珈悠闲地从大宅的正门出来露了面。

“哦哦，已经快要准备好了吧？”她把手掌架在眉心之前，像是在单手遮荫。

蒂妮莎的视线就敏锐地转到了艾儿身上，一边举手朝这边挥舞，一边笑着往这边走来。

夏农侧目看向艾儿，眼睛彷佛在询问：殿下，你会怎么做？

艾儿像是鼻头发痒一般哼笑了出来。

她捻起一撮头发骚扰鼻头，目光轻垂之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仇恨虽然是好东西，也是一把很锋利的剑，却也会容易让人盲目，受人利用。同样在棋局上这一点，我和她都一样，谁都以为自己可能是那个下棋之人，但世事绝对没有如此简单。”

艾儿已经被再次推出岔路口。

一条通往死地，一条通往未来。

艾儿离开树荫，举步走向蒂妮莎，脸上却挂起了优雅的笑容。

“夏农，接下来事情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艾儿殿下应该有所把握？”

艾儿回头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把握就用剑斩出一条血路！”

肃杀。

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夏农心中一紧，以为自己闻见了血的味道，像是在提醒他切莫忘记对少女的敬畏。

对，敬畏。

艾儿待他真诚，夏农是知道的，但是有一条绝不能越过的界线，夏农告戒自己千万不能忘记这一件事。

待他回神过来时，艾儿已经继续往前走去，那小小的身影荡开了弥漫这里的清晨薄雾。

同时，数声吼叫传来。

数十只黑色的狮鹫振翅飞来，彷佛要将天空划成两片。

黑色的羽毛在飘落，而少女曳着一头白发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