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走吧。”叶歌深吸口气，把心里的思绪全部压到角落里。
他现在没有太多的心情去考虑别的事情了，或许苏楠不知道这个情况意味着什么，但叶歌在回过神之后就清楚了。这里不单只是他的梦境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纯粹的梦，那现在他就该直接醒过来了。就像是最开始，他吸收死神的因子时那样，那就是一个纯粹的梦境，只要他跨过了那道坎，那随时都可以醒过来。
问题在于，他做不到。按理来说，他在清醒的时候想要把自己的力量抽回来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事实就是，现在叶歌体内一点力量都没有，只能维持着这幅苟延残喘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必须要依靠苏楠才能离开这里。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外面游荡着的那个死神应当是他的因子和萨麦尔渗透进来的绝望所融合的产物。那个死神没有任何的思维，但具有该具备的一切本能。只要它察觉到叶歌离开了这个房间，它就会很自然的跟上来，亲手把他送入死地。
叶歌知道该如何消灭那个虚假的死神，可并不是在这里。在这里的话，终归还是死神的主场，而现在的他还欠缺了某种决定性的条件。这里终究还是虚幻的世界，规则可以说是叶歌在潜意识中编织出来的，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之前只能说是，他做不到而已。
“总觉得，有些紧张啊。”苏楠背靠在门上，说了一句。
叶歌依旧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问道：“你也会觉得紧张吗？”
他一直觉得，苏楠其实和白娅有着相近的素质。外界的打击很难打垮这两个人，哪怕经历到某种冲击，她们也能在很短时间内调整过来。而苏楠大概比白娅还要擅长一些，甚至于，在苏楠脸上叶歌很少会看到除了笑以外的表情。
到现在，他已经很难想起，刚才苏楠和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了。只是，连他自己也否认不了，她的心情确确实实地传达到了这里。相比起曾经那种空无，他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某种以前不可能出现的心情。
大概……白娅的目的也在于这里吧。
他开始逐渐理解到，有些事情并非可以逃避或者依靠着惯性去解决的。而叶歌也意识到了，白娅那句“请为我而死吧”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重量。
如今，他正企图跨越死亡，回到那个人身边。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得到自己的答案。
“会啊。”苏楠微微低下头，看了叶歌一眼，“就算现在，我也还是很紧张。心跳比平时都要快。”
叶歌没有接话。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来了。”
死神的脚步接近了。和以往一模一样，先是那“当当当”，镰刀在地上拖行的声音，紧接其后的，才是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头一样，那脚步竟然很微妙地契合了两人的心跳，每一声心跳落下，那脚步也刚好落下。
他仿佛感觉到，死神就这样停在了门后。甚至于，叶歌都能感觉到门缝下传来的阵阵阴风，让人不寒而栗。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半点动摇，仅仅是脸色平静地等待着。
在那漫长的岁月中，他早就失却了对死亡的一切恐惧。最让人畏惧的，其实往往都不是死亡本身。人们大都只是恐惧着，失去那些必须活着才能拥有的一切，仅此而已。而他没有可以失去的，他所行走的路上没有光，也没有太阳。
苏楠微微屏住呼吸。她也一样感觉到了，那种莫大的恐惧就停留在门外。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没有半点畏惧。明明，之前只是听到脚步声都会害怕得发抖。可只有这一刻，哪怕她知道那种恐怖就在自己身后，心中却依旧是不变的心情。
两人都没有作出任何刺激门外死神的动作。而死神停留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大概是觉得叶歌依旧没到将死之时，很快便拖着镰刀离开了。
“现在怎么办？”苏楠问道。
叶歌稍稍犹豫，还是说道：“扶我一下，我们下楼。”
“我背你吧。”苏楠叹了口气，没有给叶歌太多解释的时间，“不然的话我就直接抱你下去了。”
“嗯。”叶歌没有拒绝，仅仅是默然地接受了苏楠的好意。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很难支撑着他长时间运动，叶歌一直坐在原地没动也是这个原因。
哪怕他知道了苏楠的心意，可叶歌依旧很难理解苏楠的心理。他似乎从未看懂过，苏楠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了吧。
苏楠背起叶歌之后，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别乱摸哦，我可是会把你丢下去的。”
“不会的。”叶歌道。不过说是这么说，手放下时还是难免会碰到。苏楠毕竟是相当标准的身材，身高也比一般的女性高些。
“开玩笑的。”苏楠笑了笑，推门走出去。
叶歌不清楚，她说的开玩笑到底是指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多半……是后半句吧。不过出了门后，两人就没有心思开玩笑了。外面的气氛很明显和房间里是不一样的。
“要坐电梯吗？”苏楠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用，直接下楼。它没那么快回来的。”叶歌道。
“这样会迎面撞上的吧？”苏楠不由得道，但还是听从叶歌的话，没有去按电梯，而是直接走进楼道。
“先找个房间躲起来就可以了。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时间差来下楼。”叶歌很清楚，死神再回到五楼的时候肯定会知道，他已经离开那里了，而且它也一定会追上来。但这里会存在一个时间差，这个时间差就足够他到一楼去了。
“去三楼吧，之前我去过那里的房间。门应该还开着的。”苏楠说道。
“三楼吗？”叶歌微微一愣，但也没反对，“就那里吧。稍微躲一下就可以了。”
“那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苏楠特意数了楼层，在三楼时拐进走廊。没有出乎意料，那个房间的门依旧开着。她之前离开的时候特意没有关门，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进到房间里，把叶歌放下来，再把门锁好，苏楠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以前有个朋友就住这里。”叶歌看着房间里的装饰，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这里是以他的印象来构筑的世界。即便再微不足道的碎片，也会被当作这个世界的拼图。
“就是和你讲故事的那个？”苏楠有些好奇地问。
“嗯。后来他死了。”叶歌很平静地道。他很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有死神游荡，理由很简单啊……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死神不过是在收割这些人的生命罢了。他每天就坐在病房里，等待着死神敲响自己的门。
然而，他现在依旧活着。他会继续活下去。
苏楠没有说话，仅仅是微微握住叶歌的手，没有握紧。
“你会害怕吗？”叶歌突然问道。
“害怕什么？”苏楠看向叶歌，发现叶歌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一如既往。
“死亡。”叶歌继续道，“会害怕吗？”
“怕啊。我又不是你，我其实很怕死的。也不想死。死了的话，多孤单啊。而且，白娅会难过的。”苏楠一点一点地数道，“所以，我不想死。”
“我也会难过的。”叶歌低下头，说道。
苏楠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握紧手，道：“那就好。”
“所以，就算害怕，也不要停下来。”叶歌轻声道。
“……如果停下来了呢？”苏楠问。
“会死。我和你，都会死。”叶歌还未取回自己的力量，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死神逮到，他和苏楠都会死的。而且……在这里死了，就再也出不去了。在这里的是他们的意识，一但意识被消灭了，那身体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会停下的。”苏楠却没有犹疑。她确实害怕啊……可是，就算是在此之前，她都找到叶歌了，更别说是，现在这个时候了。她没有理由会停下来。
“那就好。”叶歌微微吸了口气，把有些紊乱的呼吸调平，“看你的了。”
“相信我吧。”苏楠一如既往地笑着，脸上没有丝毫阴霾。
哪怕，她很清楚，没有什么比这是更加残酷，而更加卑鄙的了。
PS：明天看看能不能一口气推到我要的程度吧……后天堆满了考试，再抽出时间来大概要等到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