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宁手里头把玩那漆黑溶胶的动作停了下来:“请的什么大夫?”

卢伟答道:“天元城,明月阁。”

这词儿陈安宁倒是真听过,没必要再翻天道卷书。

他来到这方世界后,所阅读的第一本医书便出自明月阁。

与千花海一样,明月阁同样是天选大陆上的医术名门。

只是名气稍逊色于千花海,论及医术也稍差了些。

“不过来的只是他们明月阁的一名内阁弟子,并非是长老前来。”卢伟叹了口气,又悄悄地看向陈安宁:“我也向他们提过了,说希望老陈你去帮老爷子看病,但是他们说……”

陈安宁把手中的溶胶丢到一边儿去:“就说我是个凡夫俗子,凡尘人间的大夫没这能耐,是吧?”

卢伟沉默不语。

诚然。

在卢家看来,陈安宁不过就是个小有名气的百花城大夫,吹他医术的人很多,但大多都只是凡人,虽然也有人说陈安宁有替人接脉的本事,但卢家只当那是不可靠的传言。

陈安宁看着卢伟,淡道:“你说这番话,就是想让我帮你呗。”

卢伟讪讪一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这个理。”

“下次要帮忙直接说就成。”陈安宁拍了拍卢伟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你说是吧。”

卢伟听完,神色一怔。

他顿了顿,然后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说道:“这不是看你老陈都成了咱们百花城的名门望族了吗?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话不都喜欢拐弯抹角地说?”

“那是他们闲的胃疼,故作高深,我个人还是喜欢直来直去。”

陈安宁瞅了眼卢伟:“对外人倒是无所谓,但对朋友,还是真诚以待比较好。”

朋友。

这词儿重重地砸在卢伟心上。

仔细想来,倒也真是如此。

他卢伟在百花城内闯荡了这么多年,也因为各种职位而不得不去结识那些个酒肉朋友,但终究也只是利益相关下不得不勾连的对象,真诚以待这四个字,对他而言还真有些陌生。

唯独陈安宁,倒真的有些像是在把他当朋友。

念及此。

卢伟也端正了神色。

他眼神中倒映出陈安宁那并不高大的身形,严肃地道:“老陈,我需要你帮我。”

“救救我爹。”

面对卢伟的请求,陈安宁不作任何犹豫:“带我去卢家。”

“什么时候?”卢伟问道。

陈安宁转身进屋拿药箱,在门前驻留,回首答道:

“现在就去。”

……

……

比起黑山岩晶的价钱和飞盘手雷的造价,陈安宁更关心的还是卢伟父亲的病重。

生命之重,非凡尘俗物可比。

那些个真气科技产物都放在一边儿去,等到处理完了卢伟父亲的问题再作讨论。

于是乎。

陈安宁便与卢伟前往了百花城卢家。

为了以防万一,陈安宁甚至还带上了陆不平。

段间雪则是暂时留在陈家宅邸内——毕竟得留个人看家,不然要是遭贼或是遇到魔修,同样患病又身子娇弱的萧念情可是会身陷危机。

至于为什么是段间雪看家而不是陆不平,主要是因为陈安宁考虑到如果段间雪跟过来的话——老婆大概率会吃醋。

一个字,细。

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这就是熟读《情商》的好处。

说回正题。

陈安宁带着药箱,在卢伟的带领下和陆不平一道踏入了卢家大院。

虽说卢伟乃是卢家二少,但是从他在卢家大门前都卡了一会儿没能直接被放行这一点来看,他在卢家的地位可不算高。

一路上那些卢家的家丁看向卢伟的眼神也是诡异得很,丝毫没有对少爷的尊敬,甚至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见了卢伟没有一个人会打招呼。

那眼神和态度,简直就像是在鄙夷卢伟,否认他是卢家的一份子似的。

对此,卢伟也没有半点反应。

陈安宁知道,卢伟习惯了被人冷眼相看。

跨过前院,走过百转横栏,卢伟很快便带着陈安宁和陆不平来到了卢家大院。

此刻,大院内已然站着几人。

“殷先生,老爷他真的活不长了?就没点别的法子?”

身着蓝衫长衣的女子面色忧愁地看向面前那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攥紧了拳头:“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应是不会就这么去了的,您说说到底有没有救他的法子,无论多少银两,我们卢家都可以出!”

“不是银两的问题。”

殷天雨摇头长叹,俊俏面容上尽是遗憾之色:“卢老爷年老体衰,他曾试图强行突破境界但却以失败告终,那一次强行突破给他留下了莫大的祸患,现如今又中了这怪病……”

语毕,殷天雨只得俯首作揖,语气中满是歉意:“对不住了许小姐,在下实在无力回天。”

“殷先生,你……”

还不等女子说完。

“许二姨。”

卢伟便踏着快步到了院内。

许茹见到卢伟后,先是一怔,转而面色阴沉下去:“卢伟,你怎么来了?”

卢伟看了眼殷天雨,又道:“我来见我爹。”

“你爹现在不能见人。”许茹有些恼火地瞪着卢伟:“卢老爷现在身体孱弱得很,若是再见到你,他怕不是要被当场气死,连三天都活不成!”

这番话显然有些过分了。

但卢伟听了,却是没有出言反驳。

他也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就不被自己亲爹看好,如今他爹又深受病痛折磨,若是他见到自己,怕是要急火攻心,没准会气得当场暴毙。

虽然心里有诸般不愿,但卢伟还是放弃了进去看自家老爹的想法。

“那我就不进去了。”卢伟回头看向陈安宁:“老陈,交给你了。”

“好。”

陈安宁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殷天雨和许茹也将目光放在了陈安宁身上。

许茹尚且没有直接认出陈安宁。

殷天雨倒是眉头一挑:“百花城,陈神医?”

陈安宁一听,眼前一亮。

这人居然没叫自己枪王!

真是难得。

“神医二字不敢当。”陈安宁象征性地谦虚一句,转而看向殷天雨:“你是明月阁的?”

“在下殷天雨。”他俯首作揖,又道:“陈大夫可是来为卢家老爷治病的?”

陈安宁答道:“是。”

殷天雨面露难色:“这卢老爷的病症相当奇特且十分严重,陈先生你……”

话音未落。

许茹便不满地开口:“他一介凡人大夫能懂什么?殷先生,还是不要让这般庸医靠近我们家老爷为好,如若不然的话,他可能连三天都活不成了。”

啧。

要不然怎么说陈安宁有点讨厌这些个高官贵人呢。

总是喜欢拿鼻孔看人。

还不等陈安宁多说什么,殷天雨便出口反驳了许茹:“许小姐此言差矣,陈大夫医术我虽未见过,但他在剑道造诣上有着连毕剑山庄少庄主都难以企及的造诣,仅仅因为他不曾修炼便否定陈先生治不了修士,实在是有失偏颇。”

殷天雨说完,还朝陈安宁露出友好的笑容。

看来自己和萧烟在玉章书院闹腾的时候,殷天雨也在现场。

这人倒是还算不错,至少没拿鼻孔看人。

许茹本是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殷天雨那般认真的态度,她也不好再当这个恶人。

她只是有些凶厉地看了眼卢伟,又道:“那便请陈神医去看看吧。”

陈安宁朝许茹微微一笑,转而便和殷天雨、陆不平一道踏入了屋子里。

卢伟则是站在屋外,不敢进去,怕让自家老爹急火攻心。

……

进了屋内。

一股腐朽的味道便在空气中弥漫。

陈安宁虽然很想开窗通风,但殷天雨去朝陈安宁摇了摇头。

“卢老爷现在见不得光。”

陈安宁皱眉:“不能见光的病?”

“嗯。”殷天雨点头:“很奇怪。”

确实很少见。

至少陈安宁这些年接触过的病人里,还没有出现过如此奇怪的病症的。

他跟着殷天雨,一并来到了屋子的深处。

那床上所躺着的,便是卢家老爷,现任的卢家家主。

陈安宁凑上前去,看了眼,便被吓到了。

那卢老爷本该年纪不大,但如今看来却像是七老八十之人,满脸皱纹深得如同沟壑般,发丝稀松疏少,几近秃头,身上皮肤和血肉好似分离一般,根本没有紧致的感觉。

陈安宁俯下身子,直接为卢老爷把脉。

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

脉象正常。

五脏六腑乃至血肉骨骼没有任何问题。

经脉方面也没有破损断裂。

陈安宁眉头皱起,这卢老爷分明就只是个年老色衰的老头罢了。

但是很快,陈安宁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平稳了。

他的脉象平稳得有些像是机械。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脉象是偶尔会稍稍变化一下的。

哪怕是心率也只是维持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

人在睡觉的时候,心率不可能完全保持绝对意义上的一致,而是有一定程度上的波动。

现在卢老爷的情况不一样。

他的脉象……平稳得不太对劲。

如同早已规划好了似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血液流动的速度,脉象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简直就像是……机械一样。

突然间,陈安宁陷入沉默。

——他在考虑要不要用心肺复苏来试探试探情况。

而殷天雨则是见陈安宁始终不作言语,过了一阵,忍不住问道:“陈先生,你可看出些什么来?”

面对殷天雨的提问,陈安宁缓缓回过了神。

意识之海中,陈安宁合上了天道卷书。

他松开了把脉的手,慢慢站起身。

“确定了。”

殷天雨眉头一挑,惊讶地看着陈安宁:“是什么病?”

“这不是病。”

陈安宁摇头。

然后伸出手,指着眼前的卢老爷。

“他的神魂,被切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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