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梵……第一次知晓这个名字的时候,徐钊的表情跟现在一样——咬牙切齿的狂喜!

三年了,他几乎每一天晚上都会梦回到那个时候,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个下着大雨的清晨!他每一次都试图挽救,可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变的,尘封的历史就算擦干净,也无法抹除那些漆黑的笔迹。

那一天……

雨,如万箭般倾盆而下,像是一层厚厚的水幕,永无止境倾泄着。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百官奏表晨会,负责皇城安保的南镇抚司全员须得提早半个时辰进行部署——徐钊身为指挥使,自然也得亲自出马,不为别的,只因今日是地方各省主官远道而来觐见圣上的日子。

这是首辅张公提出的政策,如今也只实行过两次,据说行此策可以更好地体察民情?他不知道这有没有起作用,也没空去打听,光是他自己的活儿就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哪儿还有体察民情的闲工夫?

体察民情该是圣上自己的事儿!他只管皇城内部安全,以及偶尔下诏狱审几个犯人而已!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简单的道理。

中原州府足有大小一百四十座!光是作为代表而来的知府便有一百四十个,何况还要算上其随从人员和随行车马?

好在皇都的驿馆够多,起码还容得下这些人的住宿。

但是局限在皇城里的锦衣卫们可就麻烦了,不仅得负起责任安置每一个到访的官员并保证他们的安全,大殿里一口气也容不下所有人,到时人山人海想必圣上也没心情‘体察民情’。

最好的安排便是将诸位官员暂且安置在大殿外静候,随即按官品等级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大殿进奏。

这倒是不会乱了朝堂的肃静氛围,也能让圣上倾听每一位大官的诉奏……就是慢了点,圣上坐久了估计也不免生乏,所以官老爷们都争先恐后地想挤进大殿里,生怕晚了,圣上会听不下去。

徐钊高居指挥使位,皇城的安排倒不是问题,他本人须得到大殿前担任最后一道关卡!毕竟是面圣这样的大事,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威胁进入圣上的视野!

今日不巧,天公不作美,下了场大雨,众知府大官皆只能在拥挤的偏殿暂避片刻,此情此景,像极了他们当年考科举时的场景,不少人还因此触景生情哩!

有的人趁此时机跟他省的知府闲聊拉扯,聊了大半个人生,也有的人坐立不安,翘首以盼,不时往门外张望,迫切地想将本府民情上奏圣上,求主隆恩,还有的人根本心不在焉,对他们而言,这种集会只是例行公事,他们没什么可跟圣上奏报的,纯属来混!

徐钊永远忘不了当时那个场景。

原本一派祥和的偏殿,突然间炸开了锅!那些只想着如何在皇都多放自己几天假的混子官员、此时争先恐后地跑出偏殿的大门。

这是什么情况?人群莫名其妙地混乱起来,门口镇守的锦衣卫立刻冲进去察看……

但是进去的人却没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外观极不起眼的——刺客!缓缓步出偏殿的大门。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偏殿里走出来,却犹如死神降世!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柄四尺余长的刀刃,刀口上淋漓的鲜血未尽!

他走出偏殿的一刹那,南司便已经将他的模样记下了!一件藏青的连帽披风是他的外貌标志,风帽下的面容至今也无人得见。徐钊怎么想不到,他今后将永世忘不了这副打扮!

“有刺客!东门南门!速速支援!”身处大殿高台之上的徐钊嘶声裂肺地高喊着,既然有刺客,那么他便不得不留守大殿,毕竟圣上的安危重于一切!

锦衣卫们闻声赶来,朝头戴风帽的刺客围攻过去……

接下来,徐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刺客的刀下,即使是金枪轻甲武装的御林军,也全然不是刺客的对手,他的每一次斩杀都像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刺客势如破竹,刀光如幻似影,途径之处血肉横飞!

“来人!保护好皇上!”此时徐钊也顾不上什么了,随手喊了一队铁浮屠镇守大殿,随即亲自跃下高台,前去追捕刺客!

他顺带瞥了一眼偏殿内的情况……只有一地的尸体,除了两名锦衣卫,其余的数具都是身穿赤色杂花纹公服的官员。

奇怪的是,刺客杀了人后却并没有即刻逃跑,而是在杂乱无章的皇城里乱窜!

他在找什么东西?他杀了人,身在固若金汤的皇城里,绝无逃出的可能!难道说,还有其他的目的没有实现么?

不妙!刚才那些官员们一时没能保护起来,现在让他们全跑散了!

刺客还有没能杀掉的人!就在那群知府当中,而他现在正在找那些官员的所在!

真正不妙的是徐钊也不知道这些官员究竟身在何处!只好散出一部分人手去搜寻保护他们,但同时不能耽搁正事!

“刺客在西南门!堵住巷口!”他紧紧跟在刺客的身后,一留出气力便大声报喊刺客的位置和指挥全局!

但无奈对方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刺客突然掉头转向!借由蹬墙借力,轻易地飞跃过了宫内足有三丈八尺的高墙!

“他翻过西墙了!到东门堵他!”原本已经跑向西南门的锦衣卫们一听,又匆忙提着沉重的装备掉头,气喘吁吁……

几经周折,所有人被一个刺客耍的团团转,却不曾有人摸到他一根汗毛。

“谁把皇城设计得跟迷宫似的呀!!”被当成工具人东使唤西使唤的小旗们这样想道。

或许有些设计是为了让闯入者有来无回的,可事到如今,这设计反而成了自己人的绊脚石,这就很是滑稽了!

看来还是平时的拉练不够!

徐钊凭借良好的方向感,哪怕隔着墙也能紧紧跟着刺客的走向……说真的,跟狗有得一比!这就是他从来用不上军犬的原因,他觉得狗还不如自己好用。

突然,他路过一个巷口时,瞄到了些许异样。

徐钊掉头跑回去察看,发现有三个赤服的知府大人蹲在墙角旁边,像是挤在一起躲雨取暖的三只野猫……肥胖的野猫。

“三位大人在此做什么?快请去避一避!此地危险!”

“你们这么多锦衣卫都抓不到刺客,哪里还有得安全之地啊?!”一个肥胖如斯的知府突然大声叫骂起来,雨水把他淋成了一只鼓脸的河豚,而胡须就像是河豚炸出来的刺!

“话不能这么说,南司也在尽力保证诸位的安全,但只管安全,生死可保证不了!就算为了各位的安全也好,请诸位配合!”徐钊也是略过焦躁,被一个五品小官当面这么叫喊,他堂堂指挥使是吃干饭的?

话音刚落,对面的河豚憋圆了脸似乎还想跟他争驳!

一道青影从天而降,刺客落地一掌拍在了河豚官员的后颈上,藏在护臂底下的袖剑随着装置弹出!刺穿了河豚官员的喉咙,鼓胀的河豚彻底泄了气,倒地身亡。

刺客拔刀,刀身沐浴冰雨,洗去了所有血迹,只是不知洗不洗得去那些人命的罪孽。

刀光划过一轮月弯!两名官员的人头应声落地,而这一切只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甚至只够徐钊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加以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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