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一个月里,我和老霍都挺忙的。

老霍是忙他们的科研项目——从大学时候开始,他就跟着现在这个教授一直在做,研究的还都是保密项目。

我则是在浣熊岭忙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繁杂的工会事务。浣熊岭的科研基地十分巨大,不止有高能物理所这一家,还有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研究所,都冠上了出资者的名字。

十多年前,联邦为了甩掉巨额债务,一边实行进一步量化宽松,一边对各种机构进行私有化改组,其中就包括一大批国立研究所。现在控制着浣熊岭主要股份的,是三大基金会。

私有化之后,联邦还是有很多必须要立项的科研项目,只好“外包”给这些原先属于国立、但后来又变成私有了的研究所。从这一方面来说,联邦不愧是已经成为最自由的资本乐园了。

那段时间里,老霍基本上就没有一天是不休息的。实验赶进度,天天零零七……老霍有一次说,社会上那些喊“九九六太累了”的家伙确实很累,但还不是最累的——搞科研很多时候都直接睡在实验室里,累得已经没力气上网写文章批判一番了。

于是,照顾陈晓琳的事儿,就基本上是由我来安排了;我虽然忙,但比老霍还好点。

陈晓琳的情绪状况一直不稳定。我们都见过凰姐抑郁症的时候的样子,感觉陈晓琳也有点那种倾向。她比我们小一些,还在读书;出了这个事情之后,学校直接给她停课休学半年了。

我从人力市场请了一个专职的阿姨,一个月五千多的工资,就为了照看陈晓琳。后来感觉这么搞有些不妥,于是又换成了一个女的游戏陪玩员,上门陪玩外加全天看护。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陈晓琳似乎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所有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之前请来的徐铁生徐律师,也常常和陈晓琳沟通交流,事无巨细地推敲各种细节,争取要把接下来的官司打得漂亮。

……

本来我们都以为一切会走到正轨上……结果,六月份,官司的失败仍然给了我们所有人当头一棒。

那天我在浣熊岭忙工作,老霍在出差参加一个什么学术研讨会。徐律师打电话来告诉我们判决结果的时候,我虽然心里有一些准备,但还是咯咔嚓一下,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

这个案子最核心的、能够证明陈晓琳挣扎过、而非主动配合的证据,在于她在那间公寓里打开窗子大吼大叫。但对方律师申请让那位报案的老太太进行听力测试,测试结果是老太太听力不佳,可能听错了,误把男女朋友事后的吵架误报为QJ……

我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少交易……老太太作为证人,承认他可能听错了声音。徐律师说,老太太一直不敢正眼看他,而前来旁听的那几个老太太的儿子们却个个趾高气扬的。

这一次,王海科无罪。我们这边一分钱赔偿都没要到,更别说什么让王海科在社会上公开道歉……这个消息一出来,舆论又是一片哗然,马上有一万个自媒体开始报导“肯定是女的开口漫天要价,事情干完之后价钱没谈妥,就直接报案,现在搬石不成反砸脚”。

这时候,之前请来的那个陪玩员说是家里有亲戚办丧事,要回去一个礼拜,请个假,下午的火车会他的老家沧州。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她这个月工资也不要了,就直接回去了。

我知道沧州人办这种事情都是当做天大的事情来办的……也就只好同意了。下午我跟单位里请了假,准备回去安抚一下刚刚官司受挫的陈晓琳。

结果呢,从浣熊岭回市区的路上一路堵车,我和那个陪玩员没交接上,中间差了一个小时。她两点钟走的,我三点钟才到。中间有一个小时,陈晓琳是一个人在家……徐律师也去医院看着他家的老爷子去了。

结果,就这一个小时,出事了。

陈晓琳,从公寓的阳台上一跃而下。

在无穷无尽的舆论压迫下,表面温柔体贴、实际上把所有痛苦都积压在心里的她,选择了最终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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