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死神。你还没到要死的时刻，只要不是正面撞到了，它不会特意来找你的。”待到死神完全远去，叶歌才开口道。
“吓死我了……”苏楠捂着脸，微微喘息着。
“休息够了，就回去吧。”叶歌继续道。
“你说什么？”苏楠这才有时间转过头去看叶歌，可在叶歌脸上，她看到的并不是往日那熟悉的表情，而是更加无法理解的，毫无生气的平静。平时虽说叶歌脸上也很少会有什么表情，但起码不会是这样，仅仅是看着都能感觉到一股死寂。
“我出不去了。”叶歌低声道，“它是来找我的。我一但离开这个房间它就会来找我。”
“死神吗？”苏楠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现在只是又回到了这里而已。”叶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醒醒啊，这只是你的梦。白娅还在外面等你呢，别就这么死了啊。”苏楠有些着急了，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叶歌说这些的。她还以为叶歌只是没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情况。
“没意义了。”叶歌无所谓地笑了笑，微微抱着膝盖，看向窗外，“我醒不过来了。”
“开什么玩笑！”苏楠没由来地感到一股愤怒，下意识站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愤怒，明明在此以前，她是最希望叶歌就这么死去的人。可看到叶歌的表情后，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与茫然相似的，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她认得这种表情，当年，白娅一无所有的时候，看着她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而叶歌仅仅是抬起头，看着苏楠，问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是啊……我在外面那栋大楼里找你，找不到，又跑到这里。又是被人偶扎针，又和死神捉迷藏，刚刚还差点被杀了，就是为了找你。你和我说，你不想回去了。”苏楠就差揪着叶歌的领子了，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生气，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
“……”叶歌没说话，仅仅是重新低下头，“快回去吧。等到死神进来，我们都跑不掉了。”
“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吧。”苏楠道，重新在叶歌身边坐下来，“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了。”
“你的演唱会呢？”叶歌看了苏楠一眼。
“不开了。反正，当了那么久偶像了，也够了吧。”苏楠像是豁出去了，“我又不是为了别人才当偶像的。现在我不想做了。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回去，带回去白娅身边。她没了你，一定会失控的。”
叶歌没说话。他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吧。他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苏楠是如此刺眼。她有着自己的意志，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有着远比他坚强的意志。
所谓希望，便是这么相互传染的。一开始，仅仅是一个人往前走，最后所有人都会跟在他后面，哪怕前面并没有路。
莫名的，叶歌想到了这样的话。
“你知道，叶歌这个名字的意义吗？”叶歌闭上眼睛，带着某种情绪开口道。从回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叶歌便清楚了。这既是梦，也是他的终末。
他从未摆脱过自己的死亡，当他再一次回到这里时，死亡的倒计时便重新开始了。因为留在这个地方的……是他最真切的死亡。他曾在这里死去，一切都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或许一开始，萨麦尔的剑刃只能让他陷入暂时的沉睡，但那种绝望混杂进死亡以后就变味了。死亡和绝望，本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他一开始完全无法察觉到这是个梦，以至于自然而然地抗拒着醒过来。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出不去了。
出去的钥匙并不在叶歌手里。他现在仅仅是躲在这个房间里苟延残喘着，他的所有死亡构成了外面的那个死神。在他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他便会被自己体内的死亡亲手杀死。
甚至于，叶歌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还想离开这里。或许，那恶趣味的神明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便是为了让他回到这里来，再一次接受自己的死亡吧。让他怀抱希望地活下去，最后迎接自己的悲惨下场。
他的世界没有光。越是希望，最后会失去的便越多。他甚至没有那样的资格去乞求眼前的女孩给予他半点希望。因为他曾对她做过比这恶劣十倍，百倍的事情。哪怕，苏楠不给他留下任何希望，叶歌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理所应得的恶果。
如果，此刻坐在他身边的是白娅，即便是直面死神，叶歌也不会失却所有的勇气。因为白娅便是他的光，他可以为白娅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于，哪怕是一个陌生人，跨越死亡的威胁来到这里找到他，叶歌也不会放弃。
可唯独苏楠……不行。
他做不到。
“什么？”苏楠没有理解叶歌在说什么。
“这个意义，是朋友告诉我的。他已经死了很久了，但我还记得。”叶歌便继续道，“我看着树上的枝叶，仅仅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得以苟延残喘。谁也不知道，第二天希望是否会因风吹雨打而失落。也没有人知道，哪天我会从他人口中知道画家的残忍，仅仅把希望放在我所能看到的地方，却永远也触碰不到。
我每一天都在祈祷着死亡降临，却又不愿意在希望来临以前死去。
最后，苟延残喘着，在无尽的孤独与绝望中面见自己的死亡。”
“……”苏楠默然地看着叶歌，即便是她，也很难去理解如此深刻的东西。
特别是，她对叶歌一无所知。这里是困住叶歌的梦，也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切。她所经过的一切，仅仅是叶歌以自己的印象塑造出来的梦幻而已。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能通过这里的一切感觉到那种刻骨的孤独。
他的梦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风，没有云，没有光。除了他自己，便是那连话都几乎不会说的白色人偶。他哪里都去不了，就连这小小的医院里，也有数之不尽的模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躲在房间里面，一边等待着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希望，一边默默地等待着死神敲门。
时间并不会抚平一切伤痕，仅仅是让漫长的等待，最后变成刻骨的绝望。
“我本来就应该就这么死去的，现在只不过是，偿还了这一切而已。”叶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甚至连手都握不紧了，近乎失去了一切力量。
PS：明天过冬了……应该要回老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