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哪儿了……对，说到她的死。
原先我印象中的她还并没有绝望到那种程度。她依然想要活完自己的一辈子，只是不想结婚也不想再有孩子罢了。
但几年的时间里，她的年龄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愤懑。她就像一个汽油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往里面添加汽油燃料。
她死了的那天晚上，警方通知了她的家人，但是号码一直没打通。我跟警察说，赵离凰和她的一个弟弟很久以前就闹掰了；她的父母又向着她的弟弟，她一气之下和家里全都断绝联系了。那个警察看起来也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就问我，她是不是农村来的？我说是。
凰姐小学和初中都是在老家读的乡镇学校。据她说，没有好老师愿意留在乡镇，所有人都是挤破头了往城里赶。她说她小学的老师甚至连孩子蹲在教室后排、在桌子底下打扑克都不管——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份敷衍的工作。
她初三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比赛，通过这条特殊的渠道，幸运地被云中省最好的高中——西山市第三中学录取为“省招生”。毕竟是位于七湖六镇的重工业区，老牌优秀学校，有钱，也有强大的师资力量。就这样，凰姐就到了大城市，拿上了高中的奖学金，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愿望——考进顶尖大学，成为人上人。
我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抑郁的。但我记得，老霍曾经跟我讲过——并不是农村出身的孩子就不容易换抑郁。谁都会抑郁，只是文化程度低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病理性抑郁属于抑郁。
唉，说回来吧……那天晚上，就只有我和老霍两个人替她收尸。我们凑了点钱，想给她买块墓地。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要葬在首都的话，我俩的经济能力恐怕负担不起。最便宜的北望山公墓的平价墓地也要七万起步，对于刚刚开始工作不久的我们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其实首都范围内还有一些不太正规的墓地，也就是郊区的农户们自己偷偷立的一些墓地。不过根据首都殡葬管理局下发的文件，这些都属于不合规的墓地，一经发现就可以无需通知直接拆除。要想下葬，就只能到管理局指定的那几个“审批通过”了的“正规墓地”。
想来想去，我还是提议把她葬到云中省西山市，也就是我的老家去。当年她读的那所高中就在距离我读的高中不到三站路的地方，所以她也算是半个西山人了。那边的墓比较便宜，而且我也有一些本地的关系，可以花大概一万块钱左右买一个山顶上的墓地。
当时老霍说了一句令我相当费解的话。他说，“那挺好的，我再额外出一万块钱，帮我再买一个位置，就在她旁边好了。”
我也实在是没有多想……当时整个人脑子都是一团混乱。我绝对没有想过，老霍额外买的这块墓地，是最终给他自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