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不知多久，顺应着喉咙的干渴，李途呻吟着醒来。
虚弱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间客栈的房中，窗外是点点繁星，显然天色已完。
“我这是……”
慢慢爬下床，发现床前的桌子上已经有一杯倒好的水，李途喝完后觉得不够，又拿起水壶倒了好几杯喝下，这才舒爽地长出一口气。
“呼……”
一边出着气，李途心下也渐渐平复，只是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不见人家的灯火与偶尔能听见的喧哗，只有残缺的月光与稀松的星光铺洒在窗外空无一人的城市。
心下萧索，李途用力摇了摇头，抖擞双腿，迈开步子来到房门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有着灯火，是有着什么人，李途顺着楼梯慢慢来到一楼，那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灯火前，手中正翻看着什么书卷册目。
那个男人，正是在李途面前，自称匠仙的男人。
“哦……你醒啦，坐吧。”见李途从楼上下来，匠仙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而李途则在那之前，对着匠仙恭敬一拜，说道：“前一世凡人李秋存，今世凡人李途，见过匠仙，感谢匠仙今日救命之恩。”
“呵呵，只是你我之间的一点缘分罢了，坐吧。”
再次示意李途就坐，李途自然没有拒绝，来到匠仙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百年前第一次见你，问过你，你是谁。”
“我是李途。”
“呵呵，是啊，你是李途，那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匠仙。”
听着李途的回答，匠仙笑意更浓，将手中的书卷册目摆在李途面前。
“你很优秀，上一世想必就是有着非凡学识的人物，而后转生到了这个世界，又与恰好来到这个世界的本仙再次产生了联系，有了缘分。”
李途听着匠仙所说，同时翻开了那书卷册目，发现那是一本记载了这次乡试人员与次第的记录簿。
看着看着，李途猛地站了起来，冲出客栈的大门，大声地叫着。
“喂——！有人吗？有人在吗！有的话快回答！喂——！”
然而他喊着，跑过几条街不停地喊着，没有任何回应，没有见到任何人，就连别的什么能被他喊声吓到的东西，都没有。
“哈啊……咕哈啊……呼……”
又跑又喊地，直到最后没了力气，他在黑暗的街道上气喘吁吁地跌坐下来。
“没了……都没了……都没了……”
都没了。
宥扬方圆百里，一草一木，所有生灵，都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饶是李途两世为人，但在亲眼见识到魔道修士的恐怖手段所造成的惨状后，也还是近乎崩溃般地惨笑着。
他第一次身陷这般情况。
亲眼见证了一个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城市，方圆百里的生灵尽数湮灭，徒留自己看着空旷的躯壳，内心一片冰冷。
他此时心头就好像那宥扬城一样，在那红云卷席后，什么都不剩了。
他笑着笑着，却渐渐笑不出来了，声音哽在喉中，他泪流满面。
悠悠出现在身后的匠仙正看着这样的李途，既不表现出怜悯，也不上前安抚，就这么静静等着。
等到残月都快要落山了，天边渐渐放出一抹微弱的光时，李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么……”
伸手入怀，摸出一对精致的玉佩，还有一封金龙封漆的书信，想起曾在死前来找自己托付的薛庸，眼中不再迷惘。
他转过身，对匠仙抱拳道：“感谢匠仙这三天的守护恩情，我现下要要去完成故人生前最后的委托，北上皇城，托付书信，所以厚颜无耻地请您能帮助我。”
“怎么帮？”
“与我随行北上，入皇城，见圣上，有您在，我才有最大的把握完成委托，而且这宥扬方圆百里已是寸草不生，就凭我一人是走不出去的，所以想请你带我离开。”
听完李途的话，匠仙只是轻声一笑。
“这点小事，好说。”
说罢，袖袍一卷，李途只觉清风拂面，便与匠仙消失在了原地。
……………………
晴皇国，丰州，石景城，位于宥扬城北方的一座城市。
凌晨时太阳的微光照射着于城门前换班的卫兵们，打着还残留有睡意的呵欠，卫兵头子悄悄摸了摸鼻子。
有点无聊，这是他每天的此时基本上都有的情况。
然而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喂！远处来了好多不同的马车队！”
听着站在高台处眼神很好的士兵的喊话，卫兵头子打起精神，跟身边的人一起看向远方。
浩浩汤汤……虽说形容得有些夸张，但确实是与这个时刻所不相符的人流量，平时城门刚打开准许出入城后约一两个时辰才会开始有人来，现在的确不正常。
提醒手下警惕的卫兵头子，开始了今天这不寻常的入城检查。
“都停下！要入城……”
“出大事了！”
正喊着对入城的人们都要说的话，可没等那卫兵头子喊完，最先靠近的一对马车便以仿佛见到了末日一样可怕的声音叫道。
“哈？”
一时之间众人都感到有些奇怪，但紧随那马车之后的所有车队，都纷纷在城门前惨叫。
“出事了！”
“宥扬城！宥扬城没了！”
听着那一个个惊声的喊叫，那卫兵头子，知道似乎是遇到大事了。
“所有人，守住这里！那些知情的，跟我到后面来说明情况！”
做了一番指示后，卫兵头子带着几队人马来到一旁的小屋中，那里是盘查可疑人物的地方，保密措施不错，他用来听那些人的说明。
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去，那卫兵头子从小屋中出来，脸上布满了疲惫与难以置信。
这两个时辰以来，他听了一队又一队的人来到房中，说出了几乎完全统一的话。
——宥扬城，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已成死城！
更有一群原先想要前往宥扬的商队，非常幸运地在三天前，见识到那遮盖了宥扬的恐怖红云，拼命逃窜下总算是幸存下来，拖着疲惫的身心前来这石景城避难。
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卫兵头子已经不想再听了，他怕继续听下去，自己精神会出问题，只是拖着有些不稳的步伐，来到城门口。
要将事情报告给城主，这么想着，他正准备骑马入城的时候，这城门处，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眉清目秀，飘然洒脱的男子，另一个，是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孩童，正是匠仙与李途。
“为何要来这里？皇城距离也就区区一千两百里的行程，何必在此停泊？”
“我要写一封信回去，给父母与邱家老爷报个平安，皇城太远，往来不方便。”
一边与匠仙向城门口走去，李途解释道。
而匠仙只是莞尔，道：“也不打紧，到了皇城办完事，我直接带你回去便是，没准那些人还没回去，你就已经在老家等他们了。”
“不妥，我此去皇城面见圣上，未必就能将事情办得十全十美了，说不定还会因别的事情在那里逗留很长时间的可能，还是在这个离凌水镇近点的地方先写封家书发出去吧，而且先前走得匆忙，我还要好好想一想，计划一下。”
“其实，你可以更多依赖我一些，虽然现在才说，我这次会来找到你，其实就是为了带你踏上仙道路途的，想着三两下帮你解决了凡间的因果，就随我去修炼罢。”
听到匠仙的话，李途楞了一下，却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显然对匠仙的目的心中有数，但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匠仙大人一番美意，我自然是不胜感激，但我自诩两世为人，书读了不少，但这求仙问道的事情却不见得有多少天赋，若是匠仙不嫌麻烦，待到我将故人托付北上皇城的事情解决，回到家乡与父母见过后，再做定夺，如何？”
“自然，百事孝为先，义字定当头，你有这番心意，我自是十分认同的，而且本仙云游此界，也无甚烦心之事缠身，着实无聊，随你一道，也好有点乐子瞧。”
李途对匠仙抱拳一拜，道：“多谢匠仙成全，此次北上皇城，若是必要，也还请您能出手相助了。”
“好说。”
就这样，一人一仙来到了石景城的城门口。
见到城门处清晨就熙攘的人流，李途自然是看出那是逃出了宥扬灾难后前来这里避难的人们，心下唏嘘间，走到了上马正准备入城的那卫兵头子身边，问道：“敢问这里谁主事？”
那卫兵头子看了李途一眼，道：“我主事，但现下我有事要入城，若是检查交给我的手下，你去找他们吧。”
“是吗，那太好了，拉我们一道入城，顺便去见城主可好？”
见到李途这十岁的孩子说的话，卫兵头子本不打算理他，正要一甩缰绳便离去，但看见李途从怀中拿出的东西后，却惊讶地赶紧拉住马儿，从马鞍上下来。
“这，这是……”
李途拿出的，正是当初薛庸在死前交给自己的那对玉佩，上面的血迹李途来之前就找了条河洗掉了，此时的玉佩，正散发出浑厚且精美的光晕。
二人拿卫兵头子不只看见了那玉佩的精美，还看见了那玉佩上，代表官家的铭文！
这小子，有来头！
“……阁下是何人？”
不再轻易小看面前的李途，他带着警惕的态度问道，而李途则回答道：“你可知薛庸？”
听到薛庸这个名字，那卫兵头子脸色一变，说道：“认识，虽没有见过，但是我听城主提及，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知道就行了，这是他给我的，带我去见城主，我有事见他。”
“你……你到底……”
“我到底如何，你还是莫要牵扯过多为好，次事关重大，我本来就是为了去皇城才在此停留，你且照着我说的做就是。”
“……好吧，那你随我来吧……你身边这位……会骑马么？”
李途看了看匠仙，匠仙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见此，卫兵头子点点头：“知道了，喂！再牵一头马来！”
三人两马，李途坐在那卫兵头子驾驶的马上，匠仙跟在其身后，他们匆匆地入城了。
……………………
约莫一个时辰后，三人来到了城主府前。
“这就是城主府了，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向城主报告。”
“嗯，顺便带上这个。”李途将玉佩的其中一半交给了卫兵头子，示意他交给城主。
说着，卫兵头子就进了府中，一番等待后，大门再次打开，那卫兵头子随着一个身穿枣红官服的老者一同走了出来。
那卫兵头子出来后与李途点头示意后，便不再多留，上了马就直奔城门而去了，至于那老者，则是上前拉住了李途的手。
“小友你好，在下是这石景城的城主，快快请进。”
看了匠仙一眼，李途将视线转回老者，点了点头道：“嗯，有劳了。”
随城主进了府中，李途与匠仙来到了城主府的主堂，中规中矩的堂内布置，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员。
等侍女奉上茶水后，那城主说道：“详细的事情之前的报告中，我已经听说了，至于小友拿着这玉佩找到在下，是有何事要吩咐？”
闻了闻茶香，李途将茶盏放回了桌上，说道：“吩咐算不上，只是我与薛庸交好，如今受其托付，上京面见圣上，需要做些前期的准备，想在城主大人这里打扰些时间，不知方便可否？”
“哪里的话，既是拿着薛大人的玉佩，那自是等同于薛大人亲自到来，在下自是十分乐意配合，不知要准备多久，又要在什么时候上京面圣，我好叫人准备车马……”
李途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必，我只在此叨扰些许时辰便走，不知可有文房笔墨，在下想写封书信到家中，请你帮忙寄出。”
听到李途说只待些许时辰，那城主感到奇怪，但心下觉得此事蹊跷，拿着薛庸玉佩找来自己怕是会有琐事牵扯，能早走自然是好事，至于寄送书信，那也简单，只要多雇些人，莫要窥探其中内容便是，随即抱拳道：“若是事态紧急，便到我办公的书房吧，我这就差信使。”
说着，便吩咐下人包办雇人送信的事情，带着李途前往了书房。
“嚯，藏书很多。”
“献丑了，来，纸笔都有，先前我就在撰写文书，想来正好。”
“打扰到你办公的话实在抱歉。”
“不会，那我就在外面等小友了。”
说完，城主便离开了书房。
而李途也不墨迹，拿起还没干透的毛笔，就在一张崭新的纸上写了起来。
很快，写完了书信的李途便走了出来，将两个信奉交给了那在屋外等待的城主。
“这两封书信，地址都在信封上写了，切记尽快送达，其他我个人的私事便也不再多唠叨，公事也不便将城主大人牵扯其中，一切有劳了。”
“不不不，是大人您抬爱了，我必定将书信送达，大人但去无妨！”
那城主听出李途对自己说的话中蕴含的意思，心下感激，又对其敬畏，不再称李途为小友而改成大人，一番寒暄后，目送李途与一直安静待在他身后的匠仙离去。
之后，吩咐出去的下人回来了，还带着一匹精干的人马。
“大人，雇的人都准备好了。”
看着这队镖客点点头，城主将信交给其头领，吩咐道：“把这两封信送到信上的地址去，切记窥探其中内容，务必尽快送到，不可出乱子，任务完成，我自有赏赐。”
吩咐完，那队人马心中欣喜，看过那信上的地址，便收好在箱中，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至于那城主，后来逐渐成为了管理一州的大官，但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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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ltiny·testtary 2019/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