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mshakalaka——”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响,把正在背英语单词儿的谷雨吓个不轻。下午的时候好不容易一番尔虞我诈从、斗智斗勇从班主任手里夺回的手机,可不能再被没收走。她连忙将手机抵到肚子上,这样能让声音小点。现在是凌晨一点,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谷雨起身环顾四周,还好酒店同一间房里的同学们没被这有些吵得电话铃声闹醒,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真该换一个了。”

谷雨看着外面,就算是宿管也不可能大半夜巡逻,不过还是保险起见。她一小脚猛蹬起,让被子整个盖住她。虽然隔音效果杠杠的,但根本不透气,还很热。

“喂。哪位啊。”刚刚急着采取策略,没有看到来电显示的是谁。

“谷雨。”

父母都是早睡的人,姐兄还有王思婷都身居外国有时差,至于是临溪……谷雨偏头看着隔壁床位,她不可能有情调做那么多此一举的举动的。其实很好猜到是谁。

“哎小姐,好久不见啊。上次是二月份来着?”

“你声音真小。”宋笙将手机贴着耳朵,里面微弱的声音让她有点辨别不出讲得话。

“抱歉,现在有点不方便。”

“不不不,是我该抱歉,那么晚还来打扰你。不过你有手机啊。”

“谎称我今天来事,要去买那个,身上没现金,然后老师就给我了。顺便逃了一些活动。期间还有好一堆故事,心惊胆跳地终于拿到手了。”

“诶,那你挺厉害的嘛。我以前都乖乖被收的。”

“小姐有什么事吗。”谷雨看着被自己压到的英语单词卡,将它攥在手里。目前她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时间就是金钱。

“其实也没什么事。”宋笙走下床,冲动的代价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委婉地说些什么,“《小王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只好再冲动一把,直戳了当。

谷雨手有些酸,翻了一圈,“原来是在想这个吗,两个月都不知道?这可不像机智的小姐。”

“嗯,是啊,在这些事情上,我果然还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处女啊。”

“小姐看过书吗。”

“初中的时候,不过内容都还记得。”

“巧了,其实我也是三年前看的。那里面,狐狸有对讲过小王子讲过吧,他不吃面包,对麦子无法产生什么联想,但只要和小王子结成驯养关系的话,它就会把金色的麦子联想到小王子金发,也会喜欢风吹拂麦浪的声音。小姐,已经过十二点了,那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谷雨。”宋笙走下床,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

“今天是谷雨。小姐会想到什么呢?读童话的时候,吃辣食的时候,谈论与近视眼有关的话题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小姐在认识我之前,不会有这种感觉吧。”

“因为我们有关系了。可这和爱情有什么关系呢。”

“当小王子看到花园里的五千朵玫瑰时十分伤心,但狐狸告诉他,他为他那朵玫瑰付出了时间,付出了感情,那朵玫瑰,她并非是第五千零一只,而是小王子独一无二的那一只,他们有了‘驯养’关系了。爱情不也是这样吗,我要喜欢一个人,在我眼中她当然不是七十亿人的其中一个。而是独独那一个。这就是我这个小孩,理解尚浅的爱情观。《红楼梦》里面的经典名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虽然是说对女子忠贞不渝的,但稍微曲解一下原意,放在这里也未免不适合。”

“不浅,我好像茅塞顿开。”宋笙抿抿唇,“谷雨,我果然是那个只能把正在消化的蛇看成帽子的,无趣的大人吧?”

“别妄自菲薄,没有大人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不会有。比如说‘我’吧,‘我’可以给小王子画他想要的羊。我觉得作者圣埃克絮佩里想要我们知道的应该是,即使成为大人,也不要忘却童真。同时还告知了我们爱与责任的真谛。可能小姐会觉得我刚刚说的什么独一无二,什么互相驯养,都是一些云里雾里、爱掉书袋的话……凡在说爱情的,在哪一本书里,不是云里雾里、还掉书袋的漂亮话呢。”

“看来是我太看重实在的定义了。之前还有点瞧不起这本书……”

“嗯,我已经解答了。然后我想跟小姐道歉,之前小姐说有喜欢的人,我非常沮丧。但这样是不行的,抱歉,可能我现在说出来,还会让小姐犹豫不决。不需要担心我,去喜欢小姐喜欢的人吧。”谷雨握紧床单。

果然给她打击了,希望这对她的学业造成不了什么太大的影响。宋笙握着落地窗前的护栏柱子,抬头看着天上,今天久违地有一轮圆月,一般只有万里无云的晴天才能看到,但现在竟然出现,看来直到早上时,气候又会有巨变。“谷雨,你那边有月亮吗。”

“哎呀,晚上的时候都没注意看。小姐我们那边的月亮很大吗?”

“嗯,”宋笙觉得时机已到,但是为了追求仪式感,现在还不想大白话全部说出。但也不想让小孩继续多想,用她的

含蓄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小……小姐?”谷雨瞪大眼睛,后面说的那个“姐”字儿都破音了。

“明天,不对,今天晚上能过来我家吗,说一件我拖了很久都没说的事儿。”

“好,看来我得睡了。”

“祝好梦。”

“小姐也是,上班加油。不过我大概还得再拖一天。”

“什么?喂你明天全程坐在巴士上,给我更——”没等宋笙说完,电话挂断的声音就提前响起了。宋笙伸伸懒腰,她也得早睡了,最近睡眠质量下降飞速,必须得恢复以前那样健康的作息才行。

谷雨吵醒了谷雨。外面下起倾盆大雨,拍打于窗时,如同阵阵奔狼的狂啸。现在早晨七点,谷雨穿着浴袍走向窗外,那么大的雨,难怪昨天会升圆月呢。谷雨看着外面阴云萦绕,迷雾散漫的样子,不禁矫情起来。她想象着,这里并非酒店,而是一座深居森林的小阁楼;灰蒙蒙的天空,正袅袅升起炊烟。如果此时能泡杯茶,那该有多安逸呀。谷雨在古时总以恬淡示人,似乎到了这天,空气中都会氤氲着淡淡的生活味道。没什么生死之爱,没什么惊天壮举,没什么普天同庆。在谷雨这天,留有的是“屋上鸠鸣谷雨开,横塘游女荡船回。”和“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而已。

“谷雨谷雨快乐。”临溪打了个哈欠走到她跟前。其他同房的同学也挨个起来,这雨声太大,明明离老师说好启程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我真该改名。”

“舍得么?”

谷雨看着窗外的大雨,笑了一笑,“当然舍不得了。那么好的名字。”

矫情完了,然后乘上巴士继续。谷雨坐在最后,五个座位中最右边的座位。她靠着窗,跨了整整三个市,可能下午四点左右都未必道到得了。谷雨有点急,宋笙约她晚上见面,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时间,总之如果太晚了不好。七点,这是她心中的合理时间。

谷雨与宋笙如出一辙,非常喜欢坐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的景色,总能让人着迷于此。这次令谷雨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梨花,一排又一排安在土地上,花瓣已经开始凋零在地。巴士飞驰而过,树也飞速地从谷雨的眼睛中掠过,加上大雨不停拍打车窗,真是一副迷人景象。

梨花都要谢了啊,谷雨看着这一场谷雨。想起那句白居易的“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还有欧阳修的“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归期无定准”,和春季节气中最晚的谷雨一样,在春天最晚开放的梨花,同样代表着春日的结束。

谷雨喜欢梨花,特别是那一首:“巧解逢人笑,还能乱蝶飞。清风时入户,几片落新衣。”,这样的景象,不禁让谷雨顿时伤感起来,想要挽留住因为时间而自然逝去的春季……

“哎哟!”

伤春惜春想着想着,谷雨竟然趴在窗子上睡着了,还好司机师傅一个打滑,不然不知道会睡到何时。她左手扶起眼镜,右手揉揉眼睛。依稀记得好像在中午的时候迷迷糊糊被临溪叫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点开手机查看现在的时间,竟然已经下午六点。如果从十一点开始的话,她也睡了整整七个小时。谷雨打着哈欠,最近的确没好好睡觉,这样深补一觉倒让人倍感清醒了。

“司机师傅,你怎么开得那么慢啊。”她身向前倾,大声询问。

“雨下太大了,怕打滑。”

“这样啊,抱歉。”她又拍拍临溪的大腿,“哎,现在到哪了?”

“快到北区了。”

谷雨点点头,宋笙的家也在北区附近。看来即使司机师傅这般行驶缓慢,一个小时仍旧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司机师傅又不是开到她家,而是开到学校啊。学校与市中心是反方向,谷雨每次去学校都得花上一段时间,而宋笙家则更远。谷雨将耳机耳机抚到脑门上,得想个万全之策。

“小溪,打我电话!”

“现在,你发什么神经?”

“打就是了嘛。”

“好吧……”临溪拿出抱在书包里的手机,拨打起谷雨的电话。

“boomshakalaka——”谷雨一笑,看到同学以及前排的老师将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然后她挂断了临溪的电话,但手机一直贴在耳边。又站起身子,走到下面,逐步靠近老师。“妈?您要来接我吗?”

临溪蹙着眉头看着她,不过她在做什么,临溪已经了解了。

“啊,对我在车上,您在北区购物啊,又在看抽生生?就那么喜欢呀。”

“她怎么不去拿影后呢。”临溪小声嘟哝。

“您要来接我,要下馆子庆祝一下?因为今天是谷雨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得先回学校——不是别别别,您别这样说啊,我来我来。”她将电话**口袋,刚好走到她班主任的座位上。

“李老师,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下啊,真是对不起啊我妈那人她……”

她的班主任刚巧是语文老师,比较喜欢谷雨。

“没,没事,现在正好红灯。你要真有事的话就先下去吧。”老师伸颈朝着司机,“司机师傅,行吗?”

“哦,好。”

待谷雨披上雨衣后,巴士门也开了,她飞快地从巴士上下去。“谢谢老师啊。”

“她父母不是不在一个城市吗?”

“最近过来了,听说是公司有调休。”临溪这样辩护道。

谷雨身穿大件雨衣,面迎着谷雨,在逼仄的人行道上奔跑着,明明才六点十分,根本不需要快跑。作为乖宝宝一族的她,甚少做出刚刚那种破格的举动。心跳很快,像是随时要蹦出来一样,但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并不令人讨厌。

“呼……呼……”

不知道跑了多久,谷雨趴在宋笙公寓走廊的墙上,这是她今年来跑得最猛的一次步。左边是一间又一间的公寓房,而右边则是镂空的小区风景。谷雨缓慢走到右边,手扶着片片的玻璃,看着在谷雨里的小区花园。

“那是,茉莉吗?”宋笙住得不高,谷雨能清楚看着下面花丛中好像有茉莉花。它的花期在五月,应该是区委会为了生前而搞的假花。她转身,联想到梨花与茉莉的花语。是啊,就像秦欢的那首“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一样,夏日的风景也是很美丽的。

谷雨将雨衣脱下,塞进背包里,用猫眼镜子梳了梳自己凌乱的头发。

她抬手敲起门。

“第一候萍始生;

第二候呜鸠拂其羽;

第三候戴胜降于桑;

然后,

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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