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

“别跳！先听指令！”

起身挡下了身旁焦急的瑟维斯，喊出极其简短话语的贝琳组建了全覆盖的面甲，然后向着舱边的近处丢下了手中的狙击步枪。

“……？”

还未等瑟维斯反应，从门边借力的贝琳已经跃下了直升机。

短发与暗色的斗篷迎风飘动，随着机动启动的数点光芒，脱离机身隐匿范围的贝琳斜落而下，在一阵飞溅的火花中攀附在了下方的塔边，紧接的下滑与观望，她又动身跳向另一边的钢架，迅速消失在了瑟维斯的视线中。

“继续作战。”

正当迟疑的瑟维斯还在呆怔地看着下方时，一旁毫无波动的希格莉德俯身捡起了掉落在舱内的枪械，移步将其放在了最近的座位旁。

[“麻醉烟雾还没有起到作用，目标仍然在活动！”]

作战频道中的声音来源，是B组的莱依，她的声音中隐约有了一丝慌乱。

“取消捕获作战，部署逆能者压制装置，使用贯透弹药直接狙杀。”

[“再装填！”]

话音落下，等到悬飞的机身有了些许偏移，圆筒状的紧凑机械被直升机的发射仓投出，倾坠着落入了被弥漫的烟雾遮盖一半的平台中心。

随后的平稳，与装置组合展开的四角同步，具现投影的淡紫色屏障流动着若隐若现的纹路，虚幻地笼罩了整个塔顶。

白雾中的猩红迷茫地晃动着。

那片微光之下，身处在看不到边际的虚白中，身形微摇的艾希克斯停下步伐，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所有美好的光景都消失了，仿佛万籁俱寂的此时，已经不再能看到本应留给两人的绮丽夜空，也无法再感受到心中所向往的未来，只有带来无限低落的陌生气味，挟带着一片宁静。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拥有那些。

唤醒着空荡的思绪，她慢慢抬起手，看向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静默的氛围持续，直到一颗散发着湛蓝光芒的尖锐子弹从枪火中脱出，旋转着穿入了雾气。

喀嘶——

一切发生的太短，几乎是在同时。

完全偏转路线的子弹击中了缓慢旋转的压制装置，在电花中将它彻底撕为了碎片。

“什么？……”

[“攻击失效，好像是电磁反应……压制装置被摧毁了！”]

远处的塔顶，四下散落的零件坠入了雾气间。

[——]

[“……这里是贝琳。”]

沉寂片刻的通讯频道中出现了莱依之外的声音，在紧跟展开的窗口中，已经收叠面甲的贝琳进入了几人的视线。

她正微微喘着气，神情显得有些紧绷。

[“坐标位于塔下，已确保战斗员艾丽卡的……喂……”]

说明的言语未完，她突然被另一边现身的对方用手臂推开，重心不稳地退出了视窗的范围。

[“你们到底在发什么神经！……瑟维斯？你……”]

短暂露面的艾丽卡很快又被贝琳强行压了回去。

[“这里交给我！……”]

尽力限制着对方的动作，无奈着看向窗口的贝琳切断了通讯。

塔顶的气流开始流转。

白雾旋绕的短短数秒内，十余只漆黑的身影从塔下的死角汹涌飞起，共同包围扑向了两架隐匿状态的直升机。

（这是……）

“发射飞弹。”

瑟维斯思考的间隙，瞥过一眼的希格莉德同样武装了面甲。

数十枚泛有浅光的黑色弹头跟随着她的指令弹射而出，拖着淡蓝的尾迹在空中炸裂了开来。

爆燃的热浪席卷扩张，轻易淹没了渺小的鸦群。

无数耀眼的光芒渐暗，仅存颤动的能量与撕裂的羽毛摇摇欲坠，在灼烧的余火中四下飞散。

[“这是什么？……”]

就在几人跟寻的注视下，烟雾中的碎片重新开始了聚合。

一切变化回到了最初，稍晚点亮的幽芒，接连复生的乌鸦摆动着身体，再次振翅冲向了盘旋绕出一段距离的直升机。

“关闭舱门！”

对于这次作战来说，直升机正在塔顶边缘，这是最后的机会。

“先让我下去！”

不顾希格莉德的回答，屏气的瑟维斯直接对准下方的平台，跳出了微斜的机舱。

这样高度还不需要太多的能力缓冲。

他平稳地翻滚落至了塔边的围栏旁，一同落下的还有另一架直升机上的那位男人。

（……加里？）

（他怎么也……）

[“呃……走开走开！……”]

（莱依……）

听到频道中轻喊的瑟维斯向着身后转过了头，高处显形的直升机已经远离了高塔，在鸦群的攻击下摇晃着。

虽然舱门确实有关闭，但有几只疯狂的乌鸦提前用喙卡住了缝隙，正挣扎着想要挤向直升机的舱内。

摩擦之间，附装在外部的装甲不断传递着渗人的声音。

[“嘁……”]

在希格莉德的装甲刀刃声中，两架倾旋的直升机逐渐失去了高度。

（该死……）

紧凝眉头的瑟维斯站起了身。

不远的另一边，数缕高温的火焰缠聚而上，在加里身旁凝成了数枚颤动的火球。

轨迹正是从消散大半的雾气中现身的艾希克斯。

几轮波动的热量泛开，迫近的火光即将命中的那一刻，她抬起手，一道从前方升起的寒冰障壁挡下了攻击。

在这样的冲击下，四散飞溅的火团点燃了地面与中央的树藤，也烧毁了剩余的麻醉烟雾。

几乎没有给两人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随即破空的数道寒冰气浪粉碎了散发着水汽的冰块，从霜雾间划向了加里的方向。

（要快点去帮他才行……）

确认了动身的加里躲避攻击后，在原地站定的瑟维斯汇聚了身边的能量，压缩为了极限，这样恐怖的高温改变了空气的密度，附近的场景开始扭曲了起来。

也许是只将视线专注在了远处男人的身上，手握冰剑的艾希克斯迟了一些才注意到了爆发的焰束。

等她想要躲避时，闪耀夺目的光已经突破冰雾，横扫划过了她暴露在外的腹部。

就连瑟维斯也没想到会如此简单地命中，很快，反射般闭紧双眼的艾希克斯将手遮在腹边，步伐不稳地后退暂时僵住了身体。

塔边路径上一并受到烧熔的灼热残骸解体着，无法从火光与热流中看到伤痕的存在或大小。

在那之后的迟滞，数枚被她忽略的火球卷土重来，先后击中了她的肩膀和附近的地面。

这一次，爆出的烈焰把她和周围残余的冰雾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

（结束了吗……）

残余的火花飘摇升起，正在燃烧的木炭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炽热的光芒里，扭动的火焰继续在塔顶蔓延，吞噬着其他所接触的物件。

转过头的瑟维斯看向了不远处一言未发的加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应有的情感。

唯一有的只是沉默。

……

“你有什么资格……”

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

察觉的两人回过目光，少女消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减淡的火光中，像是有些虚弱的样子，她垂低的右手握着那把散发着水汽的寒冰长剑，而另一只手则扶住了沉下的脸颊。

四周燃烧的火焰还在抚擦着她苍白的肌肤，却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伤痕。

（怎么可能……）

“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的错……如果没有你们……”

她分布着黑色骨纹的外套被塔顶的夜风拂起，在火中摇动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隐约有淡红的光粒混入了火花之间，与它们一同浮荡升向了夜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低语的结束，轻笑的艾希克斯放下了手，在她显露的面颊之上，那双充满狂气的竖瞳正在夜色中荧荧发亮。

“我会把你那没用的身体切开，一件又一件的挖出里面的垃圾，再让我的眷属把你活着吃掉……看着吧。”

凝视着对面默不作声的加里，扬起嘴角的艾希克斯侧动身体，随后被她抬手抛出的寒冰长剑旋转着飞向了对方的身旁。

（丢偏了？……）

攻击的轨迹不正确，看到这里的瑟维斯移回目光，想要再看一眼火焰间的少女，但这时的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

迟疑的瞬间，重新在一旁近处出现的艾希克斯抓住了回转的长剑，泛红的刃锋在光粒间留下轨迹，直接斩下了加里的右臂。

染开的殷红被闪烁的火光所照亮，这样从剧痛中勉强止下了后退的步伐，凝紧眉间的男人看向了身前接近的少女。

对方正低沉地笑着。

“血……呵呵呵……是血……”

溢洒的鲜血中，面露喜悦的艾希克斯还未刺出下一剑就被冲来的瑟维斯撞倒，两人都翻滚倒在了布满余烬的地上。

抵抗着后滑的惯性，艾希克斯的手中勉强保留了长剑，只是先前极度欢愉的感觉被打断了。

稍后确认了袭击者的身份，冷下目光的艾希克斯撑扶着地面，想要先一步处理不远处捂住伤口的男人。

就在她努力站起身体时，突然传来的阻力限制了她将要迈出的脚步。

“……别碍事。”

停顿着找回平稳的艾希克斯转过头，看向了倒伏在地上，抓住她腿部的瑟维斯。

“不会让你如愿的……”

对方紧凝的面色与目光并未动摇，毫无疑问，那是做好必死准备的眼神。

缓下神情的艾希克斯突然怔住了。

不是因为青年的决心，而是因为他的脸庞。

如此近的距离，有一种似曾相识，难以理解的熟悉感觉流过了她的心头。

（……是谁？）

陷入迟疑的艾希克斯转过头，看向了依然跪倒在不远处的男人。

“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跑……你会死在这里，应该逃啊……”

一如往常的迷茫，渐渐有一些属于他人的记忆片段闪过，占据了她的思考。

苦痛的生命，无温的情感。

永远偏离的道路，等待与期望的某一刻。

“我不要看这些……不想看……”

微抬着手臂一阵摇头的艾希克斯再次迈动了脚步，当察觉异样的瑟维斯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时，他的手中已经空荡一片，就像对方的腿穿过了他的手掌一样不可思议。

身体被冰晶固定住了。

“为什么你要那样做？为什么不逃跑？”

“呵……”

临近的脚步停在了面前，少女猩红双眼的注视下，强撑着痛感的加里笑着，轻哼了一声。

“这个世界总需要有人来扮演恶人……”

“……”

“杀了我吧。”

平淡的语气，如同请求自己的死期。

“乌鸦小姐。”

仍然飘落在半空的火花间，听到男人最后说出的称呼，临近崩溃的艾希克斯喘息着，抬手猛地对着加里低下的脖颈挥动了长剑。

然而那不可一世的剑刃却在接触对方染血外套的同时破碎，凋零为了飘谢的冰花。

“为什么……明明可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声音微颤的艾希克斯后退着。

手中空了，她的心也空了。

没有办法理解，脑海中很是混乱。

一直等到那股莫名的无力感传达到了全身，将手臂抱在头边的艾希克斯跪坐在地面，缓缓低下了目光。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为什么……一定要做那种事呢……）

（明明大家都可以幸福……）

（……）

飘摇的绯红淡光随着少女的沉默失去了颜色，尽数消散在了残有余温的空气中。

依然倒伏在地面的瑟维斯一点点地恢复了行动，稍加试探地，他挪动着收回的手臂，努力在指尖打出了微弱的火花。

（刚刚的时候，没办法使用异能……是那些能量的问题吗？）

通过这一次的交锋，他已经了解到了火焰能力无法伤及对方。

但即使这样，在危险暂时消失的这个时机，他还是认为要做些什么，否则在加里的那边，长时间的失血绝对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近乎模糊的时间在眼前流逝，比瑟维斯想象的快了一些，远处无声的艾希克斯垂下手臂，安静地抬起了头。

已经被她抓得稍有凌乱的白色长发下，是低沉失落的神色。

沉寂的氛围逐渐平和，温和的夜风带着外套衣边的绒羽轻轻飘动，就这样，在身后瑟维斯的视线中自顾自地发呆了许久，略显虚弱的艾希克斯勉强站起身，将目光落向了不时会有火花熄灭的天空。

她的身体摇晃着，步伐也十分地不平稳。

看上去有点奇怪。

困惑的瑟维斯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支起身体，观察起了远处漫无目的后退的少女。

她瞳孔的视线飘忽不定，不知是在空荡的高处找寻着什么。

“……小心！”

此时的话语已经太晚了，脚步的终点，无神的艾希克斯碰断了因火焰变得脆弱的围栏，和那时的艾丽卡一样，她再无支撑的身体彻底倾覆，毫无留念地倒向了塔下。

起步奔跑的瑟维斯慌忙赶到了天台的边缘，向着下方投去了视线。

晚风与夜色依旧。

他的目光什么都没有搜索到。

那位行为怪异的少女，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