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朗·杜蒙,黎明之国的卫队长,负责国内治安,并统管龙族的禁卫。

此人如今正在休伯特殿下的办公室中端坐。

“您叫我来,说有要事相商?”

“是的,的确如此,杜蒙先生,请先喝杯酒解解渴吧。”

他为眼前之人斟了杯酒,对方每天至少要绕城墙巡逻一圈,又要四处奔走,把控秩序,几乎没什么时间坐下休息,口干舌燥也是常态。

“昨天早晨出门时,我瞧见了有趣的东西,不如和您说说。”

休伯特将忙碌不堪的他叫来,还以为有天大的事,未成想竟然只是为了闲谈?

杜蒙不得不承认,休伯特殿下近几十年来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实际上自己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也全是拜他所赐,殿下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更是多年来交心的好友。

因此卫队长明白,他绝不会把自己叫来就只为讲些意义不明的话。

因此他坐下,用心倾听。

“敢问是怎样有趣的事?”

“我看见了三条野犬,三条无家可归的、四处流浪的野犬。”

休伯特鲜有地面露笑意。

“两条壮硕,另一条瘦弱,此前的一年,我几乎每天都能瞧见那两条狗从城堡的围墙下并排走过,它们曾是患难兄弟,整日在垃圾和泥土中抛食,互相搀扶着挣扎度日。”

“然而昨天,瘦弱的狗却获得了一块巨大的肉排,带着骨头的、油香四溢的肉排,或许是哪家富商奢侈挥霍的产物,却被它们捡了便宜。”

黎明之国禁止骄奢,虽然对有钱人们仍是屡禁不止,可将完好的肉排丢掉,这事却闻所未闻。

没人会那么干,会招致高额罚款,因此杜蒙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肉排。

“结果是,它被另外两条流浪犬盯上了,它被另外两条曾经当作挚友的流浪犬以尖牙利齿威逼,彼时它的心中一定是惊恐不已且失望不堪的吧。”

王子殿下摊了摊手。

“如果坚守肉排,就会招致二者对自己的撕咬,而凭它的体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取胜的。”

“可放弃肉排,转而将其送给其中一方,则能获得庇护,它们两个合力,必然能震慑另一条觊觎的狗,瘦弱的狗甚至还能分得残羹冷饭,不至于一无所获。”

休伯特打量着眼前人的神情。

“杜蒙先生,在你看来,它应当如何是好?

“……”

卫队长沉吟片刻。

“合作似乎是最好的答案,但那么做了,岂不是要放弃尊严,成为别人的附庸吗?”

休伯特满意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的确,如果成为了人家的附庸,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但瘦弱的流浪犬或许有着自己的计划。”

“什么计划?”

“它想先与其余两条中最强壮的合作,赶走另一条流浪狗,事后再设法将仅剩的那条狗谋害,从此,自己不就能独占城墙下所有的残羹冷饭了吗?”

休伯特靠向椅背,十指交叉。

“今天早晨,我又瞧见了那条狗。”

他从容地说到。

“曾今的三条流浪犬,如今只剩两条了,油脂浓郁的肉排再次出现,瘦弱的狗又将它让给了强壮的。”

“另一条狗却似乎忘记了前面那条惨死的流浪犬如何殒命,恣意享受起丰盛的美食,它的神情悠然,从不将那只弱小无能,只能从强者处寻求保护的野犬放在眼中。”

“结果就在此刻,那头瘦弱的流浪狗趁着对方专注口腹之欲,无暇顾及其他,在背后鼓足了力气猛地撞去,将其奋力推下了护城河。”

“为防御敌人突袭,护城河的边缘修的又陡又滑,纵然会游泳也难爬上岸,强壮的狗哀嚎着,挣扎着,懊悔着自己的无谋和自大,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条自己从不放在眼里的、毫无骨气与胆量的、弱小的狗,竟然能将自己逼到如斯地步。”

王子殿下食指轻捻,而杜蒙则流出冷汗。

他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更知晓休伯特殿下多年来忍辱负重的惊天秘密。

他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如此猝不及防。

杜蒙还没做好准备,他心生畏惧,由衷彷徨。

“弱小的狗在岸上冷眼旁观,直至另一条流浪犬体力耗尽,溺死在了护城河中,它虽然卑鄙,却成了活到最后的那个。”

休伯特靠过来,他的视线仿佛近在眼前,逼迫着、催促着杜蒙做出决定。

“如何,卫队长先生,您想成为活着的狗,还是死去的?”

“……”

杜蒙不做声,体格健硕的他在瘦削的休伯特面前竟显得像只瑟缩的家猫。

“王子殿下,您终究是要动手了吗?”

“……”

这回轮到休伯特沉默。

“当断不断,事情只会愈发复杂,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妹突然出现,必须在状况变得混乱前掌控局势。”

“可——”

杜蒙欲言又止,考量须臾,又决定直言不讳。

“可血浓于水,岂能罔顾?”

“那是庸人的说法,杜蒙卿。”

休伯特如是回应。

“您是我看中的人物,应有更广阔的胸怀才是,所谓血亲,在家国命运面前也不值一提。”

“您执意如此吗?”

“并非执意如此。”休伯特摇了摇头“并非执意,而是只能,只能如此,不仅是为了黎明之国的未来,亦是为了我的雄心。”

他拍了拍杜蒙的肩膀。

“您和我是多年的朋友,相知相交已久,应该知道此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既然如此,在那边是否有人接应?”

“这是自然,他们已经应允我的诉求,此前那些人屡屡失败,怀柔手段不再管用了,我们需要静候时机,到时他们自然会接受我的想法。”

休伯特站起身来。

“再过一阵那个人或许就会出手,你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这件事一旦做出,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卫队长心神不宁,他还是更向往安宁平凡的生活。

“别天真了,杜蒙卿。”

王子殿下轻叹着。

“在你选择追随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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