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分,天凉风萧萧。

江柳岸边的一处古朴的老宅,正浸染这份秋日独有的肃然。

人行来往的门前街道,正行过一辆不惹眼的轿车,就停在老宅的门口。

车刚停好,那在门前守着的一个老妈妈就迎了上来,迎着那从车上下来的人。

那是一个年龄约有花甲,眉目温润,浸满了书生气的人,虽相貌平平,却也被这一身气质熏出一番别样的魅力。

“宇妈妈,有劳您在这儿等了。”

恭敬地抱拳拜礼,那开车的司机也是熟路的老人,没多的指示就奔着停车的地方去了,门前只剩那拜礼的男人和相迎的宇妈妈。

“啊哟,闫先生何必多礼,快快进来吧,快,这里面的人都来了,就等您了,快。”

摆手招呼着,宇妈妈像是拉着一般带着闫姓男子进了宅门。

看着有点地方的宅子自然有点大小,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声音地快步走了一段,闫姓男子随宇妈妈来到了大宅内的一处僻静的大厅,那里除了他,还有很多其他人,不只是这个大厅,隔壁房间也是满屋子的人,只是人虽多,这大厅却异常安静。

再说这房间里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这个国家的重要人物,有省长,有政务局的主干,形形色色领域的尖端人员皆汇聚于此,那闫姓男子也不例外,他是国家首都大学京云大学的校长。

汇聚向自己的视线没有停留很久,因为没有敌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为了树敌而来。

他们的目的,是大厅亭台处,一个正坐在凉椅上的老者。

这老者非常精瘦,身上就好像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一般,但见识到这般宅邸,自然明白不是因为受尽饥饿的关系,而是因为其过高的年事使得身体都萎缩了,花白的头发也像是烧尽的香灰般仿佛风一吹就会湮灭成齑粉,脸上与手臂露出的皮肤上是一块块犹如诉尽人生冷暖的老年斑,刻印在他蜡黄的皮肤上,尽管老者正闭着眼似在小憩,但依旧能感觉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气势缭绕在老者身边的空气中,仿佛天地也在他面前恭迎。

这位老者,才是集合了包括闫姓男子在内的所有人注意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闫姓男子沿着人群无形让出的一条路,走近了老者。

眼眶中红红的,他对老者深深一拜,轻声说道:“老师,学生来看望您了。”

“……你来了……”

似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老者口中传出,那老者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的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与满足。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一边这么说着,那老者对着天空长出着气,摩挲着自多年前剃着剃着就不再长胡子的下巴,悠悠地从长椅上起身,那闫姓男子便搀扶,他身后的一众人也簇了过来。

一边轻拍着搀扶自己的这些他昔日学子们的手,老者也在蹒跚中逡巡于这片庭院,西下的斜阳带着还不愿就此结束的红光,洒在他苍茫迟暮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比这还要相契合,还要落寞的东西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信……我在小的时候,见到过仙人……”

一边走着,老者说着,尽管说的内容有些离奇,但他的学子们也只是安静地听着。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还住在老家的山村里……还没有遇见我的妻子,我在山里和朋友们玩,我就是在那时候偶遇了一位仙人……他问了我几个问题……”

一轮的散步结束了,老者回到了大厅中,坐在与他同样上了年头的木质长椅上,继续娓娓道来。

“他先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李秋存,他就再问……为什么在这里……我回答,我在和朋友玩……开心么?我说不知道,因为我当时心里并不想玩耍。”

浅浅地笑着,就好像要把过往的点点滴滴都笑进去一样,老者——李秋存,看着自己周围那由自己一手培育起来的学生们,看到他们即使觉得奇怪但还是决定耐心听自己这个老头子说话,内心十分欣慰。

“……然后他就问我……我不想玩,想干什么?我说……我想明白些什么,他就问我到底想明白些什么……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就说啊……若是能什么都明白就好了……”

说到这里,似乎故事就结束了,李秋存这位早已如风中残烛的老人用槁木一般的手指抚摸着长椅那掉了桐油的扶手,说道:“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奇怪?”

那闫姓男子则拉着李秋存的手,说道:“不敢瞒老师……是的……”

“呵呵,你也是实诚懂事。”笑着感受手中的触感,李秋存对闫姓男子的回答很满意,“不管我说的这些如何,是真,或是假……是荒唐,还是可笑杂乱……我都是在那时候,立志踏上研究学问的道路,也正因如此……才教出了你们……我觉得……很满足……”

“老师……”

尽管不闻哭声,但在场的人们都红了眼眶,他们实在是不希望听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尤其是自己的师尊说出这样的话。

但李秋存对这些早已看淡,挥手之间,说道:“我的时间……的的确确是不多了……要说我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我的妻子了……”

扭头看向大厅的墙上挂的相框,那里有一个全家福的照片。

看着照片里那站在年轻时李秋存身边的女人,李秋存眼中充满了悲凉与落寞,那是他的妻子,他年轻时因一场战争而天人两隔的妻子。

“还有我们在……老师,还有我们在!”

不只是闫姓男子,他身边的人,包括政界,军界,娱乐界,金融界,医学界,所有领域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存在,此刻都像是一位在家中老者面前的孩子一般,他们实在是不愿意这位对他们倾尽心血的老师在人生的暮年再经历悲伤。

李秋存听着身边人的话,面色欣慰,也逐渐洒脱:“……是啊……是啊……还有你们在,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你们下一代的……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最后……”

说着,李秋存尽力站了起来,与先前那般闲散的样子恍若天壤之别。

依旧是在一众人的拥簇下,他缓缓,缓缓地走回了先前的那凉椅,坐了下来。

吹着太阳已经彻底西下,染了夜色的清风,李秋存说道:“让我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吧……宇妈陪我就好……”

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一股所有人心中都有的伤心情感充斥大厅,即使这里只剩下了李秋存与宇妈妈,仍旧挥之不去。

不一会儿,大厅外的门前一众等在那里的人迎来了打开门出来的宇妈妈。

“……”

宇妈妈没有说话,和所有人一样都没有说话,只是满脸的泪,稀里哗啦的,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李秋存,被誉为国之宗师的一代老教师,乘着晚风西去了。

而随着他一同离去的,还有他膝下学子们的无尽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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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ltiny·testtary 2019/12/2(本日期为投递时间,非本书过审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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