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大神曾经在祂唯一的圣典里说过,对于赤焰所祝福了的种族,皆是生而拥有‘光明一族’的体内魔导回路;而那些低贱的、阴沟里长出来的怪诞之族,那些‘本不应该在这世界上存在’的原初混沌造物,皆是反逆常理而行,魔导回路不全。

而在这魔导回路不全的诸族之中……也就是矮人族、小巨人族、血族的先祖之中,尤以血族最恶,不思考如何赎去原罪,而是向那魔王乞求邪恶的赐福。

有一天,那污秽的赐福真的降临在了初代的血族身上。当然,那时候他们还不被称呼为血族,而是叫做‘暗夜之地的居民’……他们从那时开始,居然有了逆于常人的魔导回路,使用一套与人类和精灵的魔法体系完全不同的套路……

那就是‘血魔法’,诡异、阴森、强大、充满迷幻的色彩。同时,它邪恶的本质决定了这种魔法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以此满足那嗜血的、疯狂的、充满混乱的邪魔们那‘戏耍下等种族’的念头。

而他们的所谓‘第一世代’的血族们去世之后,他们的后继者们居然甚至放弃了对魔王的信仰,转而认为他们的祖先便是真神……他们的神庙里供奉着他们认为各司其职的‘血祖’们,从酒神、舞神、马神乃至月神等等一应俱全……真是尽其污秽至本源。

赤焰大神曾向他们许下诺言,只要他们放弃那些如同马厩里的粪便一般污臭不堪的‘血祖信仰’,而回归赤焰的真信,赤焰大神便会解除他们那永远只能活在暗夜之中的诅咒。

可是,那些被邪魔迷了心智的东西,拒绝了大神的善意。

于是教廷才奉赤焰大神的旨意发起了远征,摧毁了这些邪魔们的所谓十二大家族中的三家,捣毁了他们那为赤焰所不容的神庙,大胜而归。”

——《肯特大主教向孩子们的布道记录》,1654年9月21日。

……

……

在这仿佛糖果般的幸福之中,安娜却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了往事。

对于血族来说,长达数百年的寿命让他们比人类拥有更长的回忆……尽管那些回忆通常都会随着血魔法的侵蚀、反噬和支付代价而支离破碎。

在她生命的前二十年里,她一直住在那黑色的海边、一座不算热闹也说不上破败的小村庄旁边,一座有些年头的古老城堡里。

天空始终是让人舒服的深灰色,积压着不会落雨的云层。盲目延伸的时光里,她向那城堡前面金黄的麦田里茁壮的麦子一样成长了起来……在血祖祝福的这片土地上,她成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姑娘。

可是,在那个金黄的秋天里,教廷的远征军来了。他们不是没有来过,只是以前他们来的时候远远没有这次这么强大,血祖那可怜的后代们也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脆弱——因为连年的灾荒和兽潮袭击已经让血族诸领地疲惫不堪。就连那些只有二三十岁的、幼年体的孩子们,也被迫征兵入伍,参加保卫家远的战斗。

安娜曾经见过那些被银光的十字架杀死了的同胞。他们的皮肤已经接近透明,在寒冷秋夜里、微弱的月光下折射着生命中最后的辉芒。他们真正死去了的尸体被士兵们随意地丢弃在田野里,在萧条的风中熄灭了生命的星光。

残酷火焰的映照下,那些刽子手们的影子不断地被拉长,如同伫立的十字,插在那些已经流不出血液的血族同胞身上。

安娜逃了出来。从秋天到冬天,从那金黄的麦子被收割的季节一直奔逃至大雪连绵的严酷冬天。她一路从喀尔巴阡山向北,穿越那毒蛇猛兽的森林王国,穿越野蛮的小巨人横行的荒原,一直奔逃到那片雪永远化不开的地方……

她早已迷失了方向,可是大海却始终在那冰层之下呼唤着她。

她用尽全部的力量,将自己临时变成了几乎介于死亡与生者之间的形态……身躯之质会近乎永恒,青春也得以在这睡眠中永驻,盛满血液的棺材会将她淹没,而她则进入冬眠一般的梦乡。棺材从冰海的岸边下水……她嵌上了几颗魔法水晶,给了这乘放着自己的魔能棺材一个推力和浮力,好让离开海岸之后能够随波逐流。

沉眠的血族漂流。

听起来很浪漫,但却是耗光了所有一切的力量之后最最无奈的选择。她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所有的朋友,所有所有的一切,无论奔逃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无论在哪个种族的居住地都是人人喊打……

她最终决定,让血祖决定自己的最终命运。把命运……交给命运。

……

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漂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岸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棺材已经被打开,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她的面部被贴心地罩上了一块黑纱,不至于被这太阳灼烧得泛起红斑。

她掀起黑纱,坐了起来。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腰旁插着剑的英武青年。一头棕黑色的长发在夕阳下泛起光泽,一张方正的脸庞如同剑削出来的一般充满锐意。只是这身影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如同剑一般的刚直的孤独。

这个英武的青年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小胡子也会跟着扬起来。“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小姐,希望我打开您的棺材的行为没有冒犯到您。”他说着这话,眼睛却没有看着安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到这里来,我们聊聊天。”

安娜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内心的好奇作祟……居然真的坐到了那块岩石上面,想要知道这个人族的青年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俩肩并肩,看着夕阳。

“我们这里啊,是布列塔尼亚……”青年缓缓地说,“在我们这儿有个传统,对着夕阳许愿,有时候也许就能实现。美丽的小姐,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也许你也可以许个愿试试看呢。”

一片海风吹拂之下,周围几百米内都只有安娜和这个不知名的青年。

见安娜迟迟沉默着,这个青年也笑了。他以为这位不知名的小姐只是害羞,于是他就自己先说了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是要建立一代不世伟业……让先祖的荣耀在我手里重振威名。”青年壮志豪情地说了一通。

安娜看着他那战士的模样,不禁开口询问:“看上去您有实力去实现这样的理想。”

“也许吧。可是啊,我现在能够信任的人真的不多……我就像在黑暗冰冷的泥沼中前行一样,四面都是可怖的怪物……”青年孤独地叹息着。

安娜看着他的侧脸,又看了看远处的夕阳,想了很久,才最终缓缓地、如同梦呓一般非常轻声地说道:“我啊……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心灵的居所,一片灼热的阳光和寒冷的冰风暴都侵袭不了的、温暖的黑暗……”

青年想了很久很久,等到夕阳都几乎要落下去了,才缓缓地说:“要不要……先到我这里来住一段时间试试看?我家还蛮大的呢。嗯,叫我威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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