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人向他展示的空白的世界，就正如同他们的世界真的是他沙盘之上的玩物一般，轻轻松松就被抹去。

门外有人跑进来，恭敬地向着吴夜鞠躬，小声的告诉他他的父母在外面等候。

吴夜皱眉。

他的父母都是农民，一辈子都是农民，上一辈就是农民——

他们从不会关注外界的信息，只是一心的把自己扑在黄土地上。

心房之中也全是黄土的味道。

那个小镇也过于的偏僻，没有人会去关心一场斗棋的胜负。

然而为什么呢？

父母竟然会来找自己。

吴夜也说不清楚心中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是开心？还是忐忑？他不知道。

侍女笑吟吟地带着他离开房间，走到会客大厅之中。大厅显得很宽阔，只有一把沙发和一座巨大的挂钟被摆在那里，挂钟摇晃着钟摆，一下两下的左右摆动。

黑色的影子在这个房间里显得荡然无存。

他看见了熟悉的脸，吴夜快步走上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夜啊，不要这么紧张。”男人开口了，“你能有如此的成就，其实上都是你自己的功劳啊。”

“虽然你没告诉我们，但这么大的事情 我们实际上一直在默默关注你啊。”

身边的穿着端庄的女人也调笑：“长这么大了还害羞，害羞个啥，小夜，你要加油哦。”

吴夜呆住了。

面前的男人女人姿态优雅，举止得体。

他忽然小声问道：“家里的地怎么样了，爹，娘？”

“今年收成如何？”

“我架的稻草人，是不是又被你们换下去了……”

他看见对面的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家里的地？你说的是哪一块？”

“你们种的地啊。”吴夜声音弱下去。

“小夜就知道开玩笑，我和你娘可是拥有血脉的贵族，什么时候需要自己种地了？，”

“小夜过来，”

女人说，嘴巴开合。

“娘来抱抱你。”

吴夜似乎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时间呆若木鸡。他看着面前女人的脸庞，既熟悉又陌生。

脑海中，空白的空间又一次出现，他像触电一样缩回手去，他想要张开嘴尖叫，却又觉得呼吸道之中进入的空气都是那么的虚假。

让他窒息。

他转身就跑，背后的男人女人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在质疑吴夜的举动。

“砰”！

吴夜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一个侍女，他面色狰狞一把紧紧抓住侍女的手：

“那两个人到底是谁？说！”

侍女似乎是被他的大吼吓到，眼角几乎流出泪水来。吴夜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于粗暴，他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放开侍女娇弱的手臂，把自己的声音放到轻柔：“那两个人是谁？”

侍女见到他的态度变好，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旋即又疑惑起来：

“那是您的父母啊，虽然吴夜少爷你隐瞒身份 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是吴家的大少爷啊。”

“吴家是极其庞大的家族，您的父亲是家主，名讳是吴子明。夫人是莞家被称作“钟灵疏秀”的小姐，名字是莞娇……”

侍女看见吴夜呆立的模样，不由得出声劝慰：“吴夜少爷，您的父母也是盼着您好才来的，以前如果有什么矛盾，也大可以一笔勾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吴夜打断了少女的话语，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少女的身侧。

“你现在明白我说的话的意义了吗？”

身穿红袍的老人忽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的面容依旧是模糊不清，然而吴夜知道他在笑——

吴夜狠狠一拳揍了过去，结果手臂穿过红雾，只是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之上，巨大的力度甚至把墙壁大的龟裂，反震的力度使的他的手指之间流出鲜血来。

蜿蜒在白色的墙壁之上。

“你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吗？”老人玩味地品尝吴夜的愤怒，最后冷笑一声，他忽然张开手臂，巨大的漩涡从他的眼前显现而出，待到漩涡彻底平息之后，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婴儿。

——正在进行杀戮，还拍着手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你从来没有长大过，吴夜，你一直都是那个坏到透顶的婴儿，你本来将要失去轮回的资格 但是我于心不忍，给了你可以轮回的机会。”

“这能叫做机会——”吴夜从牙之中挤出这句话来。

“但是，每一次都是以悲剧结尾。”老人不紧不慢地补充，“人类的感情可以进入轮回的系统，为老朽提供活动的能量——在无数次的轮回之中，老朽发现负面情绪提供的这种能量是最为庞大——于是我增添了引导人走向坏结局的很多要素，然后，在最后的路上，由我来充当他们必然的失败——，”

“靠着这个，我才能够自给自足。”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要感谢你。”

老人对着吴夜鞠躬，姿态诚恳，吴夜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承诺不会变，只要你打败我，在明天的斗棋之中，只要你打败我，我就把你放出轮回，不再让你承受这种对你来说无意义的循环。 ”

“我……”

他紧握双手。

“师傅，父母，朋友，对手——除了你之外，都是你虚构的、可以轻易改变的虚假吗？”

老人击掌赞叹。

“正是如此。”

“我要打败你——不，我一定会打败你。”

吴夜低吼，他现在的模样狰狞，面部肌肉扭曲在一起。

他在咆哮。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凭什么决定它是否虚假？！”

在抬起头的时候，漆黑的两潭死水变成点燃的决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