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森伯利亚公爵想得很周全。

如果对面真的是他所熟悉的那种人的话,必然会优待所有的战俘和投诚者——他们喜欢管这个叫“统一战线”。

而他,约翰,现任诺森伯利亚公爵,必然是投诚者之中等级最高的一位,无论怎么样都应该被作为投诚标杆,好好地供起来,养起来,每年都在各种劳动节、青年节、乱七八糟的节日里露个面,发表几个演讲。

就算不从这种角度来理解,纯粹从军事角度来看,接纳他这个“敌人的元帅”作为投诚者,好处也是巨大的。只要古特兰人不太蠢,就必定不会把他怎么样。

不仅不会怎么样,还会治疗他身上的伤……穿越阵地的时候,他还被一大堆套娃法术击中了呢。

事实也证明,古特兰人这群“土著”一切行为都如他所料。他心里暗笑:“没了你们那个妖女娜塔莉亚,想跟我斗法,还早五百年呢。”

昏迷后的他很快就被带到后方的一个叫达克希尔的小镇,换掉了被雨和血污弄脏的衣服,换上了崭新的衣服。

他在一个被监视着的屋子里喝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吉岭红茶……在此过程中,他得知了古特兰人已经快速地获取了正面战场的胜利,俘虏了数千人的农民兵。在布列塔尼亚军后撤渡河的时候,更是打死、击伤无数。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那又怎么样呢?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成也是万骨枯。威廉国王十年前还活活坑杀过万人的起义军呢。

想起威廉国王,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整一场战斗中,都只见王室总管,不见威廉国王本人。说是国王陛下在侧翼的森林中亲自作战,但谁也没看到过国王的身影。

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腾起来——作为一个投诚者,最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先有比自己级别更高的人投诚了!!

那样的话自己不就没有价值了吗?

不,不……只是没有看到国王本人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兴许是受伤了呢?大概是临阵脱逃了呢?国君在动员会议上那么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一场生死相搏,哪有那么容易投诚呢?又不是像自己这样的穿越者,根本不在乎什么布列塔尼亚什么荣誉云云……

诺森伯利亚公爵内心忽然有些焦躁起来。

而且等了几个小时,古特兰人一直把他软禁在这里,既不问询,也不处置,搞得他有点疑神疑鬼起来了。

……

……

此时,被他不断惦念着的威廉国王,正被一个虚幻的身影抱着,在黑水河西侧的森林中亡命奔逃。

这个身影看上去似乎没有实质的身形,而是和这片树林已经融为一体了。但它手里抱着的威廉国王却因为受了诅咒的缘故而没法和它一同隐形……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人漂浮在空中,迅速地在树木之间左右乱移。

这一幕看上去颇为诡异,但追杀者却丝毫没有因此而产生别样的情绪。

逃亡者不是普通人,追杀者也自然不是。

猩红的剑从林中探出,如同毒蛇一般扭曲绞动……但那不是真实的场景,是这把过于强大的剑自身附带的幻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从林中飘出,血光直射前方。

逃亡之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知道隐身的法术已经同时覆盖两个人,便显露出自己的形态,彻底去除了伪装,把用于伪装的力量立即转化为施法的前置。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左手紧紧抱住国王的躯体,右手放在唇边,牙齿一用力便撕开了自己的手指前端……暗红的鲜血涌了出来,在她唇齿之间散化为无数极小的血珠。随着她满含魔力的用力一吹,血珠向前爆射而去。

血腥的雨点自下而上飘起,直直地打响站在树梢上的斗笠男人。

那男人手中的剑也开始急速地摆动……恍如无穷多的梅花绽开在这落雨的林中,与射来的血点激烈地碰撞。爆散的红芒切倒了无数的大小树木,力道甚至深入土壤。

一轮交手,两人都似乎消耗颇巨。但论及比拼耐力,显然是斗笠男人更胜一筹。抱着威廉国王的血族少女没有任何犹豫,趁着斗笠男人对付血芒的一瞬间,转身就开始继续逃亡。斗笠自然也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随形而上,十几秒钟之后距离再次拉近……

突然之间,森林中涌动起奇怪的声响。短短几秒钟里,成千上万的老鼠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的方向涌来。不过看着这势头,老鼠们似乎是有意识、有组织,冲着斗笠男人而来的。仓促之间,斗笠男人只能跳上树枝……结果一大波蝙蝠又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如同蝗灾过境一般汹涌地杀来。

一朵朵梅花绽放在蝙蝠群中,但更多的蝙蝠无穷无尽地扑杀而来。斗笠男似乎暂时被困在了那里。

血族少女没有犹豫……如果她手里没有抱着一个人,此刻到也许能和斗笠男人继续战斗一会儿;但在抱着一个有生命危险的伤员的状况下,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继续跑路。

不远处飘来一阵血的气味……这气味很熟悉,是王室总管的血。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出血量相当之大。

血族少女安娜朝着那个方向奔逃了一分钟,看见了靠在马匹身边的王室总管的身影。他还活着,但是肚皮已经被破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肠子。一个魔法固定住了体内的器官,使得它们暂时没有从破口中滑出……但只是暂时。

见到血族少女抱着国王陛下来了,王室总管含着泪水虚弱地说道:“在下无能……救援不利,来晚了……”

安娜没有指责他。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你的小老鼠呢?”少女沙哑着声音问。她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咳血,咳在手上,殷红一片。这些血都没有浪费,而是迅速地被她涂在了王室总管的肚皮破口上……随着一阵红色的光芒闪过,血肉开始蠕动起来,自行填补着破开的缺口。被称为“鼠王”的王室总管脸上开始泛起不正常得很红晕。

“小老鼠……死了,都死了。”王室总管知道她指的是那批潜伏在阴暗处的暗杀者和保护者们,“我带来的小老鼠都死了。他们死了,所以我还活着。”

安娜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些人用生命换来了王室总管的存活。

她又问:“刚才的蝙蝠是你用魔法引来的?”

王室总管点点头,没再说话。

几秒钟时间里,血族少女飞快地给王室总管用了紧急治疗的血魔法,然后又给那个满身是伤的马匹也用了同样的魔法。三个人一起坐上负重不堪的马匹……而那匹马在鲜血魔法驱动生命力量的光环之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朝着北方疾驰而去,离那被困住的斗笠男人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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