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起来,那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只是衣着和眼神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

男孩三两步爬到老杰克的身前,想要抱住他的大腿,后者则是微微皱眉退后了一步,避开那一抱。

男孩摸遍全身,凑出了十几个便士,双手捧在面前。

“求您,求您帮梅柯尔找个医生,她快要不行了!”

十几个便士只勉强够在杰克这里吃一顿午餐,即使是没有药师证的乡野医生也不止这个价钱。

杰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男孩,他不是没有同情心,但这是东区的规则,天知道这场暴风雪里会冻死病死多少人,如果他每一个都要帮,要不了几天就也会躺在街角的阴影里受冻。别说是杰克,就算是伦敦的某位银行家掏出自己的全部资本,也不可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世上没有能拯救所有人的神灵,即使有,按照克拉夫特历史的记载,也早就陨落了。

艾拉有些在意梅柯尔这个名字,那让她觉得有些耳熟,她打量了那个男孩很久,才慢慢把他和印象中的面孔对应起来。

“乔治?”

如果她没有弄错,那这个男孩应该是亨利工厂中,某位女工的儿子。那名女工被喜好赌博酗酒的丈夫抛弃后,独自抚养乔治和女儿梅柯尔,并为此感到骄傲,艾拉在亨利的工厂里见过这家人。当时的乔治穿着旧却干净的黑色夹克,宽松的灯笼裤,甚至还有一顶时髦的鸭舌帽,艾拉也是从男孩头上那顶露出破洞的帽子认出了他。那是他的母亲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即使为生计发愁,那位女工还是给了孩子她所能给的最好的。

但她已经死了,死于工厂的惨剧。

乔治闻声转过头,看了看那个穿着毛呢风衣和羊毛长袜的女孩,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不是穷苦人能负担的打扮,自己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但女孩银白色的长发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他记得那属于母亲的一位同事,但又不敢确定。

“你是……艾拉姐姐?”

“是我,带我去看看梅柯尔吧,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乔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拉住艾拉就要向门外跑,女孩顺手抱起了那袋长条面包和羊毛毯,那只包裹着左轮和子弹的油布则被艾拉装进了上衣口袋。

乔治一路拉着她跑向桥洞下,据他所说,在自己的母亲意外去世后,那笔微不足道的抚恤金很快就用光了,在那之后,房东强硬的把他们赶出了屋子。艾拉还活着的事让他感到很惊讶,因为报纸上说亨利工厂的大火里没有幸存者。

在桥东的深处,乔治的妹妹蜷缩在一堆破棉絮里,梅柯尔今年只有六岁,比她的哥哥要小两岁,是个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的棕发女孩。她脸色蜡黄,双目失神。

在她身边,是一堆快要熄灭的火,木柴上的零星橘红在寒冷中摇摇欲坠。

“梅柯尔从早上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没有一点反应!“

艾拉轻轻敲了敲眉心,这是阿道夫交给她的一个小技巧。通过一些动作或暗示开启灵视,对拥有魔力的人来说,可以借此看见亡灵,或者窥视生者的灵魂。人的灵魂是有颜色,它的明亮或暗淡也象征着主人身体的健康状况。艾拉发现,梅柯尔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冷色调,或许她只是患上了简单的风寒感冒,但贫穷,饥饿,寒冷却让疾病无法得到好转,它一步步恶化直至威胁生命。

艾拉走了上去,把那条厚羊毛毯盖在梅柯尔的身上。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病,如果艾拉带着那只旅行箱,很简单就能调配出治愈它的药剂。

“梅柯尔只是太冷太饿,你去烧点热水吧,乔治。“

男孩慌忙架起一只铁锅,那是他拼死从房东手里抢救下的一点家当,取出两只火石开始打火,可能是太过慌乱的原因,打了好几次都没让那堆木炭再次燃烧起来。

艾拉轻轻叹气,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念了一个咒语,让木炭剧烈燃烧起来。她看了看泰晤士河上些泛起诡异绿色的冰面,索性取过一些干净的雪,以伦敦的空气,起初的雪混杂着空气中的尘埃污物,不比泰晤士河好多少,但随着暴风雪的持续,现在的积雪已经干净了很多。虽然煮出的水依然有些发黄,但已经比河水干净太多了。

乔治目瞪口呆的看着火焰随着艾拉的动作舞动,嘴张的能塞下一只鸡蛋。

积雪快速在铁锅里融化,冒泡,升腾起白色的蒸汽。艾拉把长条面包横放在锅上吸收蒸汽,小麦的香气开始蔓延。乔治咽了咽口水,梅柯尔的眼中也恢复了一点神采,本能的抓紧毛毯,张开嘴巴。

艾拉撕下一小块面包放进梅柯尔的嘴里,看着她慢慢开始咀嚼吞咽,她只喂了几块就停了下来。

“饿了很久的人不能一次性吃太多,我的老师这么说过。”艾拉回忆起阿道夫在补习时说的很多东西,当时的她还觉得这些知识没有什么意义。

乔治吞了一口口水,在艾拉的默许下也吃了半条面包。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点了点头。

“我知道,前几天罗伯特在一个富商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不少发霉的面包,他全吃完之后捂着肚子哀嚎,很快就死了,他们说罗伯特撑断了自己的肠子。“

这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艾拉脸色一暗,那也是某个厂工的儿子,她对那个有些胖胖的男孩多少有些印象。

另一个躺在桥洞里的流浪汉也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抽动着鼻子慢慢逼近,扬了扬手中一头带有钉子的木棍,目光凶狠。

艾拉皱眉,解开油布,当着他们的面往左轮枪里压了几颗子弹,这才让他老实起来,慢慢移动身体,向桥洞外跑去。她认为,还有力气用木棍去威胁孩子的人,是不需要施舍的。

在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些热水后,梅柯尔蜷缩在羊毛毯里睡着了,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

乔治放下心来,看着自己母亲的同事,觉得那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女孩,已经变得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

“艾拉姐姐,你是个魔法师吗?”

“是的。”艾拉想了想,准备离开这里,天色已经渐晚,她打算给乔治兄妹留下一点钱,但又担心会被流浪汉抢夺。最后,艾拉只是竖起食指比在嘴前,“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

乔治感到非常激动,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魔法。而艾拉的出现对他们兄妹来说,本身就是个奇迹。

“我明天会带一些药和吃的来。”

艾拉离开桥洞拦下一辆马车,重新买了八磅面包和一条羊毛毯。她随手把面包塞进亨利家的壁橱,叔父一家又没有给她留晚饭,只在水池里丢下一堆待洗的餐具,这都在艾拉的预料当中。艾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说:

“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忙完之后,艾拉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被压扁的柠檬蛋糕,她早就给自己买好了晚餐。艾拉边吃边架起炼金坩埚,炼制特效的风寒药剂。

她是工厂那天唯一的幸存者。艾拉觉得,自己有必要代亨利以及那些孩子的父母,给他们一点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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