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的她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静候我的进一步反应。我试探性地朝那边走了过去,在适当的距离停下。

“那是小妹的名字吗?”

没有一丝起伏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的眼神,变化的只是微微翕动的唇瓣和略略上扬的语调而已。

距离拉近以后,眼前的女孩与晓的外貌上的区别终于显露出来,意识到自己果然完全认错人了的时候,我立即尴尬地道歉。

“真是稀奇,虽然父母都是胞亲,但被弄混还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找伞记纪的话,这边就先告辞了。”

不给任何赘述的余地,妖怪女孩干脆地转过身径直完成了石阶剩下的部分,在小径的那头愈行愈远,只留下我一人在原地咀嚼留下的信息。

她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在被误认后的反应居然是直接通过我的身份判断出我将她误认为的对象是谁,并且不着痕迹地表明了自己的地位,最后还不忘交代自己的姓名。

钝和锐是同胞兄弟我还是很能理解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浅葱居然也会有同胞的姐妹,并且四人都为保全族内血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这样的事实果然还是很有冲击力。

更重要的是,名为“伞记纪”的她身位族长的女儿在这片区域活动,很可能意味着我被安排在了四目井家相对核心的生活区,这绝对是沾了钝的光,这样常人一生都难有的体验绝对是可以吹一辈子的。不过话也说回来,常人难有的体验我最近经历得似乎稍微有点多啊…

虽然真的特别想留下相片发给洛华,但是考虑到四目井家的特殊情况,果然还是别做那种冒犯的事情了,大概把不涉及到机密的内容和她汇报一下就好,这么想着,我回到了客房内。

……

“还是没有见到晓吗?”手环闪烁两点白光,信号已经接通。

“晓这段时间需要静养,本家的事浅葱和钝一直都有意瞒着她,这次我过来也是保密的。”我回复道。

“你现在在哪里?”

“四目井家,更确切地讲是在他们安排的住所里。除去族长有点激进外,其他人的态度都比较友善。”

“这样…那就好。”

为了让对话继续下去,我也主动向洛华询问起她那边的情况。

“夕没有太闹腾吧?”

因为夕也被卷入了和国强团的纠葛之中,为了避免牵连到普通人,在我临走时洛华便接下了暂时照顾她的任务,背后的原因我们并没有和过家兄妹明说,但他们大概也已经自己看出了一些端倪了吧。

“比你省心多了。”洛华像是在跟我赌气一样说道。

在我准备打个哈哈接过话茬时,洛华接着说了下去。

“我今天让人间居开门了。”

“嗯。”

“你还记得在晓受伤的那天到店里来的那个戴斗笠的客人吗?他今天早些时候到店里来找你。”

听洛华说到这里,我立即坐直身子提起精神。我还记得他那天离开时留下的忠告,他一定知道夕过去遇到的酒店主人的事情,并且很可能和国强团之间存在某种关联,至少,他知道我们在北方遭遇的那部分成员。

“为什么?”我问。

“他来找你要额鳞炼成的玉佩。”洛华答,“那件法宝被原主点过以后已经和普通的玉器没有区别了,但我还是不同意让出去。”

这样的回复让我吓了一跳,他明明只见过我一次,到底是如何看到我盖在领子下的玉佩又判断出那是常仙的额鳞所制的,现在又要它来做什么?经过那晚的事后我就把玉佩摘掉封存了,既然已经没有功用而我也不会再戴,要是弄清了那位客人的背景和立场,需要的话让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要那只玉佩干什么?”

“他担心我们会用它追踪常仙进行报复。”洛华答,“虽然我之前根本都没想到这一出,实际上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用这样一块已经失去作用的玉器找到原主…”

“不能让爷爷帮忙吗?”

“你是傻瓜吗?马昂?”

在我问出那样的问题后,洛华毫不客气地回道。

“你知道爷爷一直在警告我们不要和戊子叔他们接触,如果让他知道玉佩的事情,说不定他又要发火的,特别是晓受伤的现在。我们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抓住常仙,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做多余的事情。”

的确,是我太想当然了,洛卞在某些地方是十分顽固的,虽然他多少是知道我们在跟赵戊子交流的,但姑且算是眼不见为净,要是我们主动去提绝对会惹他生气。而且洛家有充足的实力发觉他们活动的迹象,作为警戒是绰绰有余的,毕竟不是治安系统的组成部分,就算主动去把对方抓住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之前的活动因为对我们也同样不利而没有留下证据,真的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还需要更耐心地等待。

“他为什么要袒护常仙?”我问。既然敢于主动找上门来,倒也不太可能和是他们的同伙,但这样的行为果然还是有点让人费解。

“你知道他是谁吗?”洛华反问,她当然不会真的等我给出答案,“他就是那个被军阀杀害的酒店老板的儿子。一开始我还有一些疑虑,但夕在酒店期间的事他全都清楚,夕也隐约记得的确有他这么个人。”

“这是个绝对中立者,并且反对一切暴力对抗,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他也有跟国强团对话的渠道。”

“不过他的期望估计没法实现吧。”我说。

“是的,国强团等这一天等太久了,那些人当中很多都是和他有着同样背景的受害者,就算是在发言权上也是同等的,在这种情况下劝说的结果可想而知。”

“某种程度上也挺让人同情的。”我感叹道。

“倒不如说是个可怕的家伙…只要不是暴力干涉他什么都能做。我一直以你把玉佩随身带走了作为借口想把他支走,结果到最后玉佩真的没有了,留下的只是等价值的现金和说明我们这边报警后他可能采取的应对措施的便签。”洛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呜哇,那还真是让人发毛。”

“嗯,总之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好。”

手环的表面再次闪烁两点白光,通讯结束。

今天几乎大半都在赶路,在散过步又完成对洛华的报告后,淡淡的疲劳感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想着稍微休息一下也好,我熄灭香炉的火焰,拉开小门进到卧室中,将外衣全部脱下钻进软得难以置信的被窝里打算小憩一阵。

……

结果,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挂上了星星,我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穿上外裤简单地把大衣披上后将卧室的门推开——

女侍保持着坐姿在客厅中闭目养神,手边是一只游山箱。听到我开门的动静后,她立即睁眼将游山箱打开为我摆好餐桌,晚餐的主食似乎都是冷菜,大多都是精致的面点,还有一些晶莹剔透的肉食,除此之外还有一杯乳白色的饮品。

尽管食物是凉的,但室内因为生着炉子所以并不冷,受到这样的照顾,又让别人平白等了那么久,我不由得轻声道歉。

女侍只是微微一笑,把食物全部呈上后便退让到一旁。我也不好再让她为我等太久,便尽可能在照顾形象的前提下加快用餐速度。

先从海草下口,入口时食醋轻微的酸味很快就被伴随海草籽酥脆口感而来的香油味覆盖,就这样就着米饭很快就把第一盘消灭了。接下来是看起来像腊肉的食物,入口以后果然和预想的差不多,虽然是冷菜但是有一股熏烤过的香味,除此之外咸度也还算适中,在这两道菜都吃完后,碗中的米饭也所剩无几,女侍想要上来给我添加,但考虑到桌面上只剩下饮料和甜点我还是选择了婉拒。

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点缀着红色坚果的粉色的面点里面包着的是咸肉饼,而那杯乳白色的液体实际上是咸味极重的汤,在我略微蹙眉把这些东西都吃掉以后,女侍为我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掉以后嘴里的咸味却没法消除,没等我再要求她就再为我续了一杯。就这样几个来回,半壶凉水就全部下肚了。

这之后,她将炉上温着的水倒入备好的木盆,用手试过水温后打开一只马札请我坐下,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我立即表示我自己可以处理,而她也点头去一旁收拾食器,等我泡好脚后将盆端出房间,片刻后返回将游山箱双手提在身前。

在我向女侍道谢后,她询问是否还有别的需求,而我则果断地摇了摇头,能受到这样的招待我已经很满足了,手环上的本地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再不让女侍去休息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那么,先行告退,请你也早些休息。”

这么说过后,她退出了房间。

我将大衣的纽扣扣好,稍微到缘侧上走了一小会,看了看在地上不怎么能见到的清晰星空,之后回到房中,在再次感到倦意前在卧室里找了一本书籍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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