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被强行唤醒的战舰,也由于这次攻击造成的严重损坏而失去了绝大多数的动力,甚至连战舰的尚不稳固的主体结构都出现崩溃的征兆,最后,只能再度无力的从天空中坠落。

操纵着身上的航空魔导士用的WW,漂浮在云层之上的两个少女默默的看着远处,那片撕碎了云层,照亮天际的火焰,纵使带上了用于保护双眼的墨镜,但双眼依旧感到了些许的刺痛。几秒钟后,剧烈的堪比近距离引爆的八十八毫米空爆弹的冲击波杀到她们身边,纵使早已准备好了防御术式,但她们却还是在被这强横无比的力量击退了数十米后,才勉强停下。

而这……甚至只是余波……

至于爆心那恐怖的景象……少女们不敢也不愿去想……

那条黑色的巨鲸正缓缓的拖着黑烟从那团燃尽的火焰中坠落,它的后半部分多出了一个正在不断崩溃扩大的巨大空洞,火焰正在战舰的全身蔓延,甚至不时会从甲板下爆发出足以掀翻外装甲的爆炸,无数黑色的碎片正从那巨大的伤口处破碎,脱离,最后散落在被明媚阳光照耀的天空之中。

就像是一条被捕鲸用的鱼叉炮命中的鲸鱼,在大海中用尽全力的翻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数十秒后,巨鲸坠地的巨响传入少女们的耳中。

看着坠地的战舰,泪水,无声的从少女们的眼角滚落,打湿了她们的面罩,模糊了显示器上,那个已不会再次亮起的灰色名字。

二十分钟前。

邮件提示音在柊夜的耳边突兀的响起,这道轻快的蜂鸣声对于身陷地狱般战场的少女无异于久旱中的甘霖,一瞬间把少女由于惊愕而离散的心神重新唤回。

柊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封邮件,一字一句的阅读那封来自医生的通讯。

“立刻脱离战舰之后我来处理”

这封简短的通讯只有短短的几个字,甚至由于情况紧急而没有标点符号,但对于身处医生和托马斯的战场上而进退两难的少女们,却是一份足以救命的大礼。

在这一刻,对生命的渴望和对命令的服从,达成了完美的一致。

两个少女立刻起身,沿着预先计划好的撤离路线,维持着躬身躲在掩体后的姿势一路前进。炮火的爆响,流弹飞过身边带起的尖锐啸声,还有刀剑相击时犹如打铁般密集的金属敲击声缠绕在她们身边,即使并非身处战场中央,但横飞的死神却紧贴在她们的身后不愿离去。

不断涌出的冷汗浸湿了贴身衣物,剧烈跳动的心脏扰乱了呼吸,不断的抽离她们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

近在咫尺的死亡正无时无刻的磨耗着少女们的神经。

但出口也越来越近了,在漫长的跋涉之后,用于紧急撤离的,逃生舱的舱门终于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她们已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冲到舱门面前,打开舱门,再脱下AREA,调试好WW后一跃而出的。她们只知道在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安全的漂浮在了云层之上。

她们无从知晓后来发生了什么,即使是两人最开始的厮杀,她们都没办法完整的见证。

但……至少她们还是知道……那个医生,大概是已经不在了……

即使知道了那个医生也是大战时代遗留下来的怪物中的一员,但纵使他们,在这种威力惊人到显得太过于暴虐的武器面前,似乎也看不到哪怕一线的生机。

来自逝者方向的炮火寂静了下来,但本就密集的枪火声却迎来了又一轮高潮。

战车型被八条粗壮节肢支撑的厚重身躯顶着在身边爆炸的榴霰弹钢珠,在遍布弹坑的松软土地上阔步前行,塔顶的十二点七毫米口径炮塔嘶吼着向周围扫射,主炮在炮塔的巨震中喷出致命的流火;

汇聚在战车型身边,犹如簇拥着将军的士兵的近距游击型被一波又一波的爆炸撕得粉碎,但却一次又一次汇聚起来,它们急不可耐的向着不远处的堑壕倾泻背后的火箭弹,嗜杀的渴望让它们失去了理智;

紧跟在战车型身后躲避榴霰弹,有着和近距游击型相差无几的外观,但背后背负着二十二毫米口径线圈炮,辅助臂上搭载了自卫用七点六二毫米步枪的远距狙击型则沉稳了许多,这些犹如猎手的机械连一点光泽都反射不出的复合瞄准具的准心扫过堑壕顶端,沉默而又高效的撕裂那些探出胸墙的士兵头颅。

雷巴科夫用力抹了一把溅在头盔上的脑髓,刚刚站在他身边的士兵无头的尸体正沿着胸墙的缓坡滚下,悲鸣和呼救声灌满了他的耳机,即使带上了耳塞,但不住嘶吼的枪火和爆炸的巨响还是撼动了他的三半视规管,让他的头有些昏沉。

枪声,仍在继续,但却又在缓慢而不容置喙的减少着。

而那道银灰色的浪潮,似乎连一点减少的迹象都没有出现。

但,现在似乎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剩下了,老军医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就是在这时,某种带着极为不详意味的空气颤动声传入了老军医耳中。

雷巴科夫的神色一变再变,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冲回防空壕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致命的炮弹随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空袭……”

雷巴科夫说到一半的话梗在了喉中,突然间,他反应了过来,逝者除了那艘现在业已坠地的巨舰以外,似乎并不存在空中火力……

而这也就意味着……

“小伙子们!空中支援到了!”

涡扇推进器发出的巨大噪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没有任何征兆的,伴随着无数空气被割裂的尖啸声,冲在最前面的一具战车型转瞬间就被烟尘包裹。下一刻,火焰一瞬间从内部膨胀开来,撕裂了烟尘的帷幕,被弹药殉爆炸飞的炮塔高高扬起,在一声沉闷的声响中坠落地面。

也直到炮塔坠地的那一刻,密集的犹如撕裂亚麻布一样的射击声才传入士兵们的双耳,紧接着,三架呈品字形编队,贴地飞行的金属巨兽带着足以震破耳膜的巨大轰鸣声掠过堑壕的顶端。

在短暂的两秒钟后,巨大的欢呼声从堑壕中爆发出来。

Ju-96“雷锤”重型对地攻击机,这些掠过战场的金属巨兽披挂着厚重的足以和主站坦克比肩的重咒钢装甲,搭载了两门四十七毫米速射电磁加农炮,在机翼下挂载了近两吨的弹药。不过,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种大战时代诞生的战争机械的真正代号,他们一般笑称这种攻击机为“开罐器”。

而此刻,在逝者指挥系统瘫痪,其防空火力也失去作用的情况下,要塞终于派出了在空中待命已久的空中部队。

以三架“开罐器”为先导,两支航空魔导士大队紧随其后展开,就像是一只灰鹤,以攻击机为中心舒展开了它的双翼。

战车型一具又一具的被淹没在了烟尘之中,而四十七毫米电磁加农炮不知疲倦的向着那道逝者之潮倾泻着沉重的彻甲弹,精准而又高效的把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战车型化为一堆废铜烂铁。

再一次返回战场的佩瑞妮也端着咒式步枪穿行在绵密的对空火力中,犹如一只穿行在烟花中的轻盈雨燕,虽然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但逝者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对着天空上的敌人发起疯狂的反击。

拉开枪栓,推入子弹,再扣动扳机,少女机械般的开火,那双蓝色双眼中满溢而出的是掩藏不住的森冷寒意。

在这片战场上,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友人,失去了为数众多的后辈,失去了教育她的前辈,失去了才刚刚相识,但对她相当照顾的同袍,甚至,连那个说她一定会活下去的医生……都随着那照亮了天际的火焰而逝去了……

想到那个人,她微微苦笑了一下,那本是个她认为一定能活着回来的人……

在这个仍旧可以自由呼吸额高度,少女掀开了自己的呼吸面具,让扎成一束的灿烂金发在风中肆意飞扬。

眼角的余光中,一个航空魔导士的护盾被二十二毫米口径彻甲燃烧弹贯穿,在他的悲鸣脱口而出之前,他携带的弹药就被引爆,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侧翼的魔导师被蜂群般的十二点七毫米口径高速穿甲弹捕捉,数枚子弹在贯穿了保受创伤的护盾后撕裂了WW的动力炉,失去了动力的魔导师只能无力的坠入逝者的狂潮之中,耳机中传来了他最后的一声轻叹,他随即在一片银色中引爆了炸药,爆出巨大的火光;剧烈的爆炸震荡着自己身边的大气,猛烈的冲击让少女的眼前一黑,在短暂的失速后勉强稳定了身形,连护盾都被燃烧殆尽的魔导士从身边坠落,那个焦黑的人影不知露出了什么表情,然后缓缓的抬起手,朝着自己的额头开枪……

但在这片战场上,没有人会听到眼泪坠地的声音,就连悲伤都会在转眼间被炮火吞噬,她已经流干了眼泪,只剩下了一颗燃烧着愤怒的冰冷心脏。

偏过头,她从炮击术式扬起的那团烟尘上移开视线,机械瞄具后的冰封般的蓝色眸子扫过那片冰冷的银灰色,寻找着下一个牺牲品。

在遭到“开罐器”的当头一锤之后,逝者的推进速度肉眼可见的减缓了下来,纵使是悍不畏死的机械在此时也生出了退却的念头。他们渴求生者的灵魂和悲鸣不假,但这些机械在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更在乎自己的生命,毕竟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灵核得到回收的可能性不足一半,而只要是拥有生命的存在,无一不会甘愿自己的生命之火就这么熄灭。

在鏖战继续了二十分钟之后,逝者终于开始后退了,甚至至少有半数的军团编制开始了溃逃。

在看到逝者遗弃在战场上的数以千计的遗骸和它们四散奔逃的背影的那一刻,士兵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没有欢呼也没有庆祝,这些疲惫的士兵只是用颤抖的手拄着自己的武器,缓缓的坐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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