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吵着了对方，库洛尽可能压低嗓音。

赫迪斯坐在草地上，双手抓着剑。他埋着头，火红的头发自然下垂。

赫迪斯的气息越来越虚弱，那把剑成了他身体唯一的支撑点。

“赫迪斯……”

库洛的眼眶红红的。她很害怕，害怕看到同伴的离去。

即便真身是再怎么强大的魔兽，库洛归根结底还是一位心智不够成熟的柔情少女。

营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库洛频繁用手背拭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花。

“赫迪斯……师傅马上就回来了……你的伤他会替你治好的……”

库洛一边抽噎着，一边擦着眼泪。黑色的耳朵焉嗒嗒的。

画面安静了良久，一阵寒风袭过，营火烧得更旺了。

赫迪斯在夕莉莉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

他一声不发，将那把插在地上的剑背在了身后。

“去哪？”夕莉莉眼底一惊。

赫迪斯没回答他，而是转头朝库洛说。

“我不会死，弥迦伊也不会死。走，我们一起去你师傅那。”

赫迪斯后悔了。

摇摆不定的内心经历了无数次挣扎。

库洛告诉他的那些事情，让赫迪斯内心的内疚感扩大了无数倍。

多少次的辗转反侧、又是多少次的惴惴不安后，赫迪斯的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他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松了一口气。

他可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同样不能是一个恶人。

背叛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赫迪斯背后的剑变得无比的沉重，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站着都觉得吃力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站着摊开一只手，伸向地上坐着的库洛。

“跟我走。”

库洛连忙擦掉眼泪，声音里带着鼻音。

“师傅、师傅那边不会有事的……倒是赫迪斯你……”

伤口很痛，身体在发冷。

赫迪斯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双眼。

“我没事，我们现在去你师傅那里。”

现在过去，也许还赶得上。

他的计划是错误的，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可以为了家族和家人利用他的朋友，但不是以这种卑鄙的方式。这种方式让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帝王那种位置不是任何人都坐得来。既然他的父亲都早已放弃了，他一个做儿子的不知道还在妄想什么。

库洛还在纠结要不要让赫迪斯去。虽然她也很想黏在自己的师傅身边，但是赫迪斯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

师傅那边的话完全不用担心，毕竟师傅是魔王啊……

“赫迪斯。”夕莉莉坐在草地上，她的声音冷冷的，“我要提醒你。”

“现在这种状况啊……有两种结局……”

“第一种，弥迦伊杀掉了现任帝王和那千名魔法骑士团。你半个屁股坐在了帝王的位置上。”

“第二种，现任帝王活捉了弥迦伊，你作为一个提供情报的主要人员，克里斯蒂安家族无疑会得到极高的奖赏。”

夕莉莉撑着地面，站起来，与赫迪斯平视。

“如果你现在过去，我们的计划会暴露无疑……你知道结果吧……”

“弥迦伊杀了帝王又杀了你。亦或者是，帝王捉住了弥迦伊后再把剑刃对向你这位‘叛国贼’。”

“你最好想……”

锋利的剑刃指向了夕莉莉的脖子。夕莉莉把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是我的决定。”赫迪斯冷着眼。看他这眼神，似乎真的要把夕莉莉杀掉一样，“虽然对你很抱歉……你现在就走吧……离开里昂帝国，回到你的领地。”

“领地？”夕莉莉冷笑，“我的领地、族人，早就四分五裂了！”

“但是你还活着啊，作为女王的你还活着，那就有希望。领地没了就再建，族人分裂了就再找回来……”

夕莉莉没有动手的打算，赫迪斯收回长剑。

他拍了拍库洛的肩膀示意其跟上，自己则是走到前面去了。

库洛皱着眉毛，刚才的一系列事情让她没能反应过来。

“赫迪斯？师傅不是去杀八矛怪了吗？为什么会和帝王扯上关系？”

库洛小步跟在后面，追问着。

“为了那点可笑的心理安慰。你会死的，赫迪斯。”

夕莉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赫迪斯没有丝毫的停留，头也不回的往森林更深处前去。

先不说这样旁观下去的结果会是怎么样，赫迪斯只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他会活在懊悔之中。

他这辈子都是一个站在旁观角度冷眼看待事物的人。

从来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不做什么正义的使者、也不做任何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这次不一样，他背叛的不仅是朋友，更是他自己的内心。

他可以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女在自己面前被冻死、也可以在一句话能救回一个导师的性命的情况下选择沉默。

他可以做一个无情的旁观者，但是不能做一个参与其中的卑鄙叛徒。

赫迪斯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鞋底陷入泥土里，再次抬起来的时候，泥土里已经留下了些许血液。

他背后的伤口早已裂开，血液顺着他的后背，一路浸透裤脚、渗入鞋里。

“赫迪斯？到底怎么回事啊……”

库洛心底毛毛的，总有不好的感觉。

赫迪斯咬着牙，举步艰难。他缓缓开了口。

“我做了……对不起弥迦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