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的人到了。

来者身份并不尊崇,仅仅是府上的一位仆役。

苏衿皱了皱眉头,踏上了前往郭府的马车。陈亦随其后上车,径直坐到马车最里面。

仆役同时也是马夫,期间少有言语,对于两位客人只是报以应有的礼数,绝不过多攀谈。

“前两天林、何两家都是有些身份的人请我们过去,今天这郭府却是一个普通家丁,连个管家都不是。”

苏衿推开马车窗,如此说道。

“嗯。”

陈亦没多说话。

苏衿斜眼看他,带着些许幽怨道:

“你就不给点提示?”

“……这就坏了规矩了。”

陈亦摇头道。

“哪儿的规矩?”

赤眸女子保持倚靠窗栏的闲散姿态,车外景色流动缓慢,轻声道:

“规矩哪有怜香惜玉重要。”

陈亦对她这类故作情绪的言语早已习惯,没什么怜惜的意思,笑道:

“我嫌弃。”

苏衿猛地回头瞪他,又瞬间收拢神色,摆出一副百依百顺的姿态,道:

“你不怜我香惜我玉,又怜谁去?陛下?”

她晃了晃小腿,道:

“应是换过来的,陛下怜你香惜你玉,压你身上不小心压重了,还得咬耳朵问你疼不疼。”

陈亦别过脸去,置若罔闻。

赤眸女子小小的踢了他一脚,

“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猜好了。反正怎么都要过第二关。”

“嗯……”

陈亦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陛下说,若果你能过第三关,那么来日天魔宗讨伐南洲时,她可以让你直接面对大圣女。”

苏衿愣了愣,微垂螓首,纤手握紧,尽量平静道:

“那我无论如何都要过第三关了。”

赤眸女子抬起头,面无表情道:

“她给我的,我没有不连本带利还回去的理由。”

陈亦没有开口,望向窗外,郭府快到了。

到了郭府,门房拿着仆役的信件通禀后,一位富态老者负手走出,板着脸跟门房说了几句,挥手让他走去开侧门,跨过门槛,迎上了下马车的苏衿和陈亦。

“鄙人是郭府上的管家宋元明,请两位入府。”

宋元明的语气平淡,不好也不坏,但看出对两人没多少尊崇。这让走过林家和何家的苏衿有些不太自在,心里对郭家的评价也低了几分。

宋元明摆礼请两人从侧门走入,而不是吩咐门房打开大门,意思更是再明显不过了。

跨过门槛后,郭府的庭院也就映入眼帘,俗话说见微知著,比起林府的庭院深幽清静,郭府的却是荣华富贵,五步一琉璃,十步一金粉石像,沿路弯绕多,但可一眼看到尽头,未免给人种为了摆这些金贵物件而可以把路修弯,在苏姓女子的眼里活活落得庸俗境地。走过约莫十七八个金粉石像,是一处花厅,越靠近花厅,便越觉得环境有些温热,与冬日的峭寒不符,隐约还能嗅到熏香,苏衿见识不少,一下便知道这花厅是个暖房,厅里应有几十个火炉香炉之类的玩意,一到冬季里就点起,花厅的花就算没灵力灌入,也能逆着季节绽放,花香叠杂熏香,香香扑鼻。

三人走过花厅,其后是莲花池,池中锦鲤翻腾踊跃,好不繁华。

一位装扮华贵的男子走来,如果他是郭府的家主,倒是出奇意料的年轻。

陈亦拱手行礼,经宋元明介绍,这男子果真是家主,他郑重的还了一礼,温言雅语,与苏衿进郭府一直来见识到的待客态度有所差别,这才让郭府在她心里稍稍挽回了些好感。

男子名为郭惠南,对于男子来说,这名字未免有些阴柔,不知是名字的缘故,还是自身的缘故,郭惠南的身体也比寻常男子娇弱,偶尔会咳上一两声,身体孱弱可见一斑。

苏衿不禁有种郭家撑不过三十年就会倒下的感觉。

“这池上的莲花是早年先父买下的,原本有三十朵,期间我照管不当枯死了七朵,现在只剩二十三朵了。”

郭惠南把两人邀到亭子里,指着莲花介绍道。

他并没有让两人坐到亭子上,而是带着两人到处走走,边走边随口介绍,走了大概三分一的郭府,时间也大概只有一刻钟不到,郭惠南便不再走了,苏衿原以为他要带两人到哪处坐下饮茶,这位面相阴柔俊雅的男子却是开口道:

“郭府不小,再走怕是要浪费贵客时间了,本想留两位一同品茶,但想到家中茶器鄙陋,茶叶也不名贵,没脸开这口,待客不周,莫要怪罪。”

宋元明慢慢走来,微微伸出一只手。

两人都知道郭惠南是要逐客了,陈亦便直截了当的把飞信交到宋元明手上,宋元明清点一番后,便吩咐丫鬟去账房取钱。

陈亦与苏衿走后,宋元明与郭家家主走到原先的莲花池上的亭子处,侍女端来茶水与糕点,放到桌上,两人坐下,郭惠南率先开口道:

“近几日买来的情报显示,长羽宫与卫商门迟迟不讲和,管家,再这样下去,我们郭家是否也要向盐铁商会求援?暗中求援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宋元明急忙摆手说道:

“万万不可冒这样的风险,长羽宫与卫商门在新年前一定会讲和,如果我们像涂、何那两家小儿一样向盐铁商会求援,日后势必会招惹长羽宫的记恨,到时候,不仅坏了郭家的前程,恐怕还少不了打压。”

“也是,长羽宫容忍我们向盐铁商会眉来眼去。”

郭惠南喝了口茶水,茶是粗茶,并不名贵,府中并无多少人爱茶,所以他此前说府上茶叶不名贵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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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陈亦晃了晃茶桌上的茶壶,其中空空如也,出门取水去了。苏衿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木匣子,抽出方方正正叠在那里的宣纸,正是那张写有五家的宣纸,字是此前陈亦在马车上写的,歪歪扭扭,一点美感都见不着。她慢慢磨墨,拿起书桌上的一只硬毫,蘸了墨迟迟不落笔,小咬着笔头。

陈亦取水回到房间,是客栈里的一口清幽井水,看到苏衿在犹豫,便走到她身旁,问道:

“想好了吗?”

“没,没这么快。”

苏衿放下硬豪,坐到床塌上,想了半刻钟,干脆就躺在床上了,又半刻钟后,她轻声说道:“郭家在这五家里表现得最商人,对我们这些情报贩子也不像别家那样热络。似乎有点不太在意长商城以后的赋税修改,但这或许只是表面上不在乎。听你说,郭家这些日来对中小商家都是择优帮扶,壮大势力的意图不太明显,反而更像是寻常商人的投机行为。”

陈亦听完后,平淡问道:

“所以呢?你的想法是。”

苏衿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没什么表情,有些泄气道:

“你给点表情好吗?我看不出答案来。”

“我又不傻,我要是有丁点失望的表现,你就会知道自己是错的,我要是有点欣喜或是紧张,你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

陈亦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

赤眸女子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闲聊下去,而是继续说起正题:

“郭家产业大部分在长商城,处处表现得这么平常,要么就是他们真的不太在乎长商城的赋税,要么就是…他们…”

苏衿顿了顿,缓缓说道:

“他们猜到长羽宫以后要扶植五家里的其中几家的意图,扶植弱的压下强的,是维持制衡局面的必要,也是长羽宫的需要。郭家排在五家之末,本就符合这一条件,他们也意识到这点,所以处处表现成商人,打造一个便于控制的形象,而有了长羽宫的扶植,长商城的赋税问题根本就不必担心。”

陈亦微微笑了。

赤眸女子捕捉到这抹笑容,便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不由自主的勾起浅笑。

“你已过了第二关,郭家如此表现,如无意外,是打定了长羽宫要扶植郭家的注意,只是…长羽宫要扶植的并不是他们。”

话音刚落,陈亦拿起梳妆台上的硬豪,正打算划掉宣纸上的“郭”字。苏衿立即翻身下床,阻止道:

“我来划掉,不用你。”

赤眸女子伸出手,陈亦把硬豪交还过去。

她小心翼翼的在“郭”字上画了个叉,轻声道:

“我自己划掉比较有成就感。”

“嗯,是吗?”

陈亦接着笑道: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成就。”

苏衿转头刺道:

“你说你觉得我过不了第二关,这不就过了?”

“嗯,那我错了。”

陈亦伸手按了按余下的“袁”字和“涂”字,

“还有第三关,陛下对你的期望比我高一点,她觉得你过第二关没什么问题,不过会倒在第三关。”

赤眸女子挑了挑黛眉,轻灵的抚摸宣纸,淡淡道:

“我会过的,我会亲自对上大圣女,然后……”

赤眸女子轻吸了一口气,勾起一抹冷笑,

“杀了她。”

即便说出这样与女子身份不搭的血腥话,她的妩媚还是醉人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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