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啦——
物理课本的封底被利落地撕了下来。
“一、二、三……九、十。”
少女声音冰凉地数着,将九页来自不同书本的纸张和一截布料以某种顺序摆在面前。
第十一张她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暂时作罢。
再次发现「日记」时的惊恐与怒意,已在这一天中化作冷漠了。
“依然基本没有说对的时候啊。”她漠然地自言自语,“至于今天的这张……明天就知道了吧。”
她所指的「今天这张」,便是离她最近的那张,也是今天她问他那个问题的原因所在——
「九月二十九日
今天他在医院里呆了一天,守着那张空了的病床。
我想要安慰他,可他听不见,只是对着空气说这些什么,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很沙哑,声音很小。
毕竟他兄弟死了啊。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也像是这样呢……
快些好过来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就只剩下我了。
我一定要抓住你。」
符琼看着这些微微歪曲的字迹,心中却无法贴近这日记主人的心情了。
他兄弟指的肯定是叶一航,她可以确定。
大概只有他才会让樊歌做出这种反应吧……哦,现在可能多了个她。符琼心想。
她想过告诉樊歌这件事,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照他的性子,肯定会慌乱,肯定会冲动。
至于叶一航……
虽然他以前常给她和樊歌牵线,可是……
这次他要死了啊。
不要拖着樊歌一起就可以了。
不过,这也只是她放弃告诉他的原因之一罢了。
……
符琼从书包里拿出以前一直用的白色日记本。
这个本子的后半截已经被她全部撕掉了,因为它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自己写着日记,每天都会出现新的一页,可能出现在从凌晨到午夜的任意时间,无规律地写着今天、昨天、又或是明天的事,而记录的内容……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的人生。
今天的樊歌死了,明天的樊歌又活了,还跟乐清音一起领了奖?同一个明天的他又跟乐清音一起去声乐社了,后天的乐清音又消失了,樊歌又一个人迟到……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周的事情连一天对的都没有。
她把后面的纸页都撕掉了,新的日记也没了,她还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今天的凌晨,她看到了记录在数学作业本某一页上的日记。
之后英语周记发现了,化学答题卡上发现了,物理课本上发现了,校服衬衫的内侧发现了……在各种各样她生活中会用到的物品上。
原来日记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在日记本以外的地方继续滋生蔓延。
甚至还有一页……到现在都没找到。
那上面写着什么?现在在哪里?和作业一起交上去了?给了同学?扔掉了?又或者……
在给了他的那几张学习资料上?
这日记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现在仍然不太清楚。
她见过它们从纸上挨个浮现的全程,见过错误却又只是微微偏离现实的日记,见过……
所以,如果就这样告诉了他……却什么都没发生呢?
是咒他兄弟死吗?
而且日记会自动出现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啊。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少女在心中思索。
毕竟他和那个女人……有着某种关系吧。
……
但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樊歌也同样会冲动吧。
那样失魂落魄的一天过去了,他回去做什么呢。
这一页日记只写了他兄弟死了,怎么死的?樊歌会不会去寻仇?
最终……又是否会殊途同归呢?
这让她很纠结,但符琼讨厌纠结。
于是问了他那个问题,如果他回答「会」,她便告诉他叶一航的事以及……她所知道的日记的一切。
如果他回答「不会」……那便不说了。
可当她问了一半……却是不知道究竟是在说叶一航的事,还是自己的事了。
现在的他怎样了?晚些问问他吧……
临海的窗外依旧在下雨。
究竟……做的是错是对啊……
少女苦恼地拿起那页物理封底。
其他几页她都看过了,这页有些乱……
不像是用笔写的,而像是……
用指甲刻在墙壁上的一样,笔画的转角都是分开的,接不起来。
「九月二十九日
今天的太阳依旧升起了啊
只是
再也无法将我照亮了
因为我的太阳已经消亡了
下一次
一定要抓住你啊」
这是在哪里写的呢……你的太阳又是谁呢……也是樊歌吗?
消亡了……
下一次……?
少女捏着它靠在身后的桌子上。
她是在教室里……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教室里。
真是绝望的语气啊……你在经历些什么呢?
……
如果我也写下些什么。
会不会也有人看得见?
心念至此,少女轻轻提笔,刚要在自己的作业本上下笔,突然停下了,转而在左边隔着走道的他的桌上撕了一张作业纸。
写什么呢……
她突然想到了读过的一句诗。
便写下了,以往收敛为圆润的笔锋都绽开、成了清寒的锋利——
我在这世上活着 手无寸铁
没有任何人站在我的身后
挡住汹涌的风
更没有人能站在我的面前
挡住浩瀚的阳光
……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投去冰冷的视线。
没有备注的手机号,但她知道是母亲的。
接起来之后,说话的却是熟悉的年轻男孩。
“妈又住院了。来一趟吧……国庆结束之前。”
少女闻言,眼神颤了颤。
“……不了,祝她好运吧。”
♢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