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畔的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五天,然后突然地在一天清晨放晴了。

湿润的泥土暗暗地飘出腐败的气味。远处河弯地的大雾慢慢散去,露出里面的一些人工建筑。那是废弃的房屋和斜斜欲坠的风车,看上去已经很久无人维护。

古特兰的远征大军沿着河岸一直走到了这个聚落的深处。隔河相望的两个长条状的小镇被河水分开,镇上各自唯一的贯通南北的河岸大道都已经被上涨的河水漫过。

西边小镇的堤坝从中间垮塌了一大段;东边的则是已经找不到河堤存在的迹象。

黑水河每年都从上游带来大把的黑色泥沙,河床一年比一年高。这些建在河边的小镇如果没有不断加固河堤或者清除河淤,最终肯定要被河水淹掉。

尤其是在今年这样大水的年份。

然而这两个镇子荒凉颓败的样子,让人觉得所有一切的生气都已经被抽走了。

偶尔能见到的老妪,也都低伏着身子,顺从着眉眼,低声嘀嘀咕咕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祈祷词,然后消失在漂浮着大水的街巷深处。

装载着空艇和后勤补给的古特兰船只从河面上缓缓飘过,撞烂了河上仍旧剩余的最后一截木制桥墩子。这个看上去曾经有过的桥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破坏掉了。

泰蕾莎望着远处红砖砌成的钟楼……不知为什么,恍惚之间她竟然感觉有些熟悉。

这种式样的建筑,似乎在某一个梦的碎片中见过。

而其它的许多残存的建筑,却让人意外地陌生。

比如那个被河水侵略了的赤焰教堂。

或者小镇外围那垮塌了一半的木头哨楼。

正当泰蕾莎还在极力地试图从那苦痛的梦境碎片中回忆和抽离出类似的组建的时候,身旁的行军人群中却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原来,是那钢铁热气球空艇已经升起来了。

这几只钢铁巨兽的表面涂着可怕的涂装,像极了在空中咧嘴的鲨鱼。一道道猩红的纹路仿佛是在向外界说明自己的凶残……其实不用说明,因为这样庞大的东西能悬浮在天上,本身就说明了它神秘式的强大以及不可揣度。

……

太阳缓缓地沿着既定的轨道爬升。在大军进入河岸一边的小镇之后不久,这个镇子仿佛重新焕发了活力。

不过,这种焕发,是一种“无奈的对策”。

没有青壮年的男人,甚至也看不到小孩,街上不断地影影绰绰地冒出来许多女人。她们穿着相当单薄的衣服,戴着仿佛显示出自己“五颜六色而美丽”的花环式遮雨帽。

被雨水浸润了之后,她们那衣服有点紧凑地贴在身上,配合一贯以来的职业素养——或者称为职业习惯式的搔首弄姿——从而摆出了风尘女该有的样子。

只不过她们实在是过于面黄肌瘦,可能在不知多少天里都没有吃饱过肚子了。

有的人倒是肚子微微挺着,可躯体的其它部分却瘦得皮包骨头。明显能够看出是怀了孕,但大概是因为有些客人总会有特殊的癖好,所以还在出来接客。

这种故作姿态的美丽诱惑,与她们那营养不良的身躯颓然地结合成了远征各地的士兵们所熟悉的样子——这是一道遍布世界的丑陋的风景线。

她们低眉顺眼地在路边站成一排,不敢抬头看那东方升起的太阳,更不敢仰视头顶那威风凛凛的钢铁空艇。她们只希望那些看上去有两三米高的兽人士兵们不会在找快活的时候撕碎自己的身躯……并且在快活完之后能多赏半块面包。

虽然那些兽人看上去比起人来说更像野兽……但就算是野兽,在“妈妈”们的命令下也还是要去做的。

然而,她们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到来。那些扛着重型武器的兽人大队依然在沿着街道沉默地行进着,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也没有吹着口哨跑着跳、带着轻佻的口气从她们中选走几个。

“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满足私欲”这样的传统艺能也许对于布列塔尼亚的流匪和乱军来说是正确的,但古特兰人只是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继续前行着。

稍微过了一会儿,正当风尘女们已经等得有些焦急的时候,大部队里分离出几股小部队,大概只有数十人,朝着街边站着的女人们走来。

女人们突然像是海拉德夜光草的花瓣快要枯萎了的时候绽放出更加艳丽的光芒一般,开始更卖力地吆喝起来。

每个女人都尽力地小角度旋转起身躯,让那些看不清楚面容的来者能够快速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她们嘴里喊的也不是什么“来嘛来嘛”之类无意义的词汇,而是把自己的优点串成了一串,噼里啪啦地念出来,进行自我营销。

可惜她们实在是搞错了对象。从大部队里分离出来的小股士兵里,全都是五大三粗的……兽人姑娘。

带队的政委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妈,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她无视了这一排站街的女孩儿,直接带着人冲进了后面的店面。噼噼啪啪一通声音之后,老鸨被塞上了嘴巴、绑上了手脚并拖了出来。

这些不明所以的老鸨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后来的半个小时里,她们看到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被这样子绑着带到了广场上……有一些还没跑路的奴隶贩子,有一大早吸食“红冰”吸得神志不清的小流氓,甚至还有镇长大人的几个“打手”。

此时,远征大军也已经开到了城镇中央的广场,开始在露天的场地上构筑临时营寨。一部分工程师们用携带的零部件开始搭建便携式断头台,看样子是准备进行一场公审。

就在这时候,泰蕾莎又开始剧烈地头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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