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苏纤然坐在院子的藤椅上。

陈亦端着一盒糕点一壶茶,从内屋走到院子,到她身边。

“都过一旬了,我还是很难相信,”

察觉到陈亦到来,美妇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轻声说道:

“天魔宗那边竟然会这么对那丫头。”

“嗯,确实难以置信。”

陈亦把亭子里的茶桌搬出,糕点与茶就放到上面,接着又搬来另一张藤椅,坐到苏纤然身边。

“苏衿自小就受宠爱,特别是她母亲,也就是我妹妹平日里最疼她,许是爱屋及乌,我妹妹对偏房出身的大圣女也多有关照。”

苏纤然转头看向自家男人,继续道:

“苏衿这丫头与大圣女的关系从来不错,很多事都是先跟大圣女说,连初红来的时候,手足无措下也是找大圣女帮忙。”

她实在不敢相信,与苏衿关系如此之好的大圣女会对苏衿痛下杀手。

陈亦轻拉起苏纤然柔苐般的手,嗓音放柔,

“穷苦人家,或是生活过得去的人家,大抵会希望多生些子女,是怕绝了香火,也是因养的子女多,日后兄弟姐妹间能互相照拂,自己晚年有子女们分担,也会过得安康。可家大业大的,考虑却要重重,嫡子女继位是传统,更是某些家族明文写着的家规,若嫡子女能力不足以担起家业,考虑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绝不在少数,刘表、曹操等皆在此列。圣人说兄弟阋于墙内,对外却能同心同德,但家大业大的,一阋墙便是将家分得支离破碎,而先安内再攘外者很多,成功的也不少,汉武帝便是其中之一,眼下天魔宗并无外敌,更是安内的好时机。”

“你这么说,天魔宗大圣女这么对苏衿难道还是好事不成?”

苏纤然语气显然有些愤愤不平。

陈亦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摇头道:

“不是,只是站在天魔宗的角度思考罢了。大圣女在天魔宗日后派系相争前掐灭苏衿的火苗,原来三脉相争的格局变为大圣女与二圣女两脉相争,大圣女与苏衿关系之好全宗几乎有目共睹,原本该成苏衿一脉的,也大多会被大圣女吸纳。再加上讨伐南洲之事,两脉会暂时放下派系之争,而大圣女在圣主的支持下,能因此役更迅速的积攒威望,除非二圣女是张良转世,不然纵使没被她暗算而死,也难以扭转派系之争的败局。”

听到这番细致的话,苏纤然一时无话,捋起鬓角散乱的青丝,好一会才小声怨道:

“你这话我不乐意听。”

没等陈亦问为什么,她便柔声道:

“不中听。”

“嗯。”

陈亦明白苏纤然是什么意思,他放开苏纤然的手,起身泡了两杯新茶,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她手上,是从雨怜那学来的手艺,他喝茶后坐回椅子,道:

“知道你想我为苏衿说话,不想我解释这些不近人情的道理。”

他又拉起苏纤然放出藤椅的手,他少有这样的亲昵举动,美妇不知他是无意还是刻意,乖乖的给他拉着。

“阿雪让雷法真人毁掉苏衿的妖丹,虽不是照信上写的让她死,可总觉有些不近人情。”

苏纤然点到为止的说到“不近人情”这四个字,没再说下去。

陈亦转头看她,揭穿了她的小心思,笑道:

“我刚想帮苏衿说话,可苏姐把话引到陛下上,我哪可能帮着骂陛下呀,死罪、死罪。”

她被这话逗笑了,捂住嘴娇躯乱颤,本就姿容柔媚的她更显风光旖旎。

苏纤然停笑后,板起脸,小声道:

“我心里对阿雪有些怨气,就把话引到她身上了。”

“嗯,我知道。陛下这样做不是没理由的,若不这么做,只是单纯的把信交给苏衿,她不太会相信,就算质问大圣女和圣主,也多半会被此信是别有用心之人伪造的理由打消戒心,大圣女善用姐妹柔情的伎俩,行事又极为谨慎,苏衿也不可能找到更多的证据,到头来还是沉浸于姐妹柔情的骗局里,难逃劫难,甚至是死路一条。”

陈亦顿了顿,继续道:

“与其如此,倒不如毁掉她的妖丹,断绝她继任圣主的希望,唯有这样,大圣女才能不再精心打造姐妹情深的骗局,让苏衿看见真相,唯有苏衿如弃子般再难以威胁到她的地位,大圣女才能心安,捏着鼻子放她一条生路。”

说完这些,陈亦喝了口茶,补充道:

“不过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这一大番话不算太合苏纤然的心思,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温顺的轻点螓首,“嗯”了一声。

“这话不合你心思吧。”

陈亦如此问道。

“还好吧,我要还闷闷不乐的话,不是太不讲理了点?”

苏纤然莞尔笑着反问。

“怨气还是有吧?”

“女人的怨气哪能这么容易消。”

“大气点的女子更讨人喜欢呀。”

“大多装作大气而已,心里的气还是有的。”

苏纤然摸了摸脸颊,轻声道:

“女人的大气像胭脂,至少我的是。”

大气像胭脂,给人看时像抹胭脂般抹上大气,自己瞧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的洗去胭脂了。

她拍了拍陈亦的脸颊,

“你脸上没胭脂嘛。”

陈亦轻握住那只手,道:

“你家族与天魔宗牵连颇深,估计这次会与天魔宗一同出手。”

“一个几百年前就离开的地方,与我又哪里相干呢?”

“嗯,我的话不中听吧。”

苏纤然没有回答,不远处的桂花落尽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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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报的处理十分麻烦,谍子将自己所知如实上报,大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事无巨细,谍报照往例是先交两位结丹长老进行检查筛选,再把相对重要的事筛选出交由陈亦察看,不过由于在商家间卖情报一事关系甚大,故全部由陈亦负责。

“没点家底是养不起谍子的,特别是小门小派,培养一个谍子,需要预先进行长时间的调查,得知根知底,才能用人不疑,培养的时候又得先放到小门派锻炼,三四年后才能调去大门派里潜伏。”

陈亦翻出几封谍子的飞信交给苏衿,赤眸女子简单看过,回道:

“其中的内幕,我了解不多,以往在天魔宗时从来是有就用。”

陈亦想了想,问道:

“现在还跟原天魔宗的谍子保持联系吗?”

南洲有不少天魔宗的谍子,一直是苏衿掌管。

苏衿摇头道:

“不敢用,里面不知有多少是大圣女的人。”

“那照拂你的渡劫修士呢?”

“黄婆婆吗?我自从妖丹碎后,她送了不少飞信过来,我都看过,飞信内容没有问题,可我还是忌惮,至今一封飞信都没回。”

赤眸女子苦笑道。

“这样吗?”

陈亦思索片刻,道:

“先写一封飞信,告诉她你暂时无事,不过被卫商门囚禁,此信书写极难,切记别提到之前都到过她飞信的事。”

苏衿同样思索片刻,道:

“万一黄婆婆也是大圣女的谍子……”

事到如今,苏衿总觉以往接触的人,无论亲近与否,都极有可能会有大圣女安插在她身边的谍子死士。她的燕子姐便是最好的例子。

三圣女燕子安葬在她自己选的一处风水宝地里,长商城郊外山连山水连水,哪一处都是好地方。

“不管是不是,黄婆婆收到飞信后会先告诉天魔宗的其他人,不是吗?”

陈亦轻声提醒。

苏衿一点就通,道:

“天魔宗的人得知后,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人与我保持联络,而后我可以用飞信迷惑天魔宗,就算迷惑不了大圣女,也可迷惑其他不知真相者。”

“嗯,考虑到她可能会先禀告天魔宗,你要在飞信告诉她,尽可能让更多天魔宗的人知道你的处境,特别是南洲的天魔宗人,更要第一时间联系上,如果她不是大圣女的谍子,肯定会照做。”

陈亦继续说道,他必须为接下来与天魔宗一战争取更多胜算。

赤眸女子转身去翻弄柜子,拿出一把小刀。

“这是干什么?”

陈亦一时没反应过来。

“血书不是更好吗?”

说罢,苏衿拿起一张飞信符纸,小刀割开一条血槽,为免不够,割入了近一寸深,她皱了皱眉头,没说出一个疼字。

写完后,她那肤若凝脂的纤手已是血淋淋。

陈亦赶忙拿出药膏和白纱,小心翼翼的往伤口处抹药,再紧实的包扎起来。

赤眸女子开口道:

“没必要紧张,我现在体弱是体弱,但流点血还是没事的。”

她低头看着已包扎好的手指,莞尔道:

“我算是明白你割血给我的感觉了。”

陈亦抬头看着苏衿,

“你血没我值钱,比不得。拿点水洗洗手吧,别洗到伤口。”

苏衿的手被血染得殷红。

她举起手,拿掌心上尚未干涸的血抹了抹薄唇,媚笑道:

“好看?”

陈亦愣了愣,还没开口,紧接着苏衿神经质般的拿那些血抹上黛眉,深黛染红,与那双动人心魄的赤眸相得益彰。

“画眉深浅入时无?”

陈亦一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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