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多尔地区,黑山城外围。

天空被浓厚的乌云覆盖住,零散的雪片在远处升起黑烟工厂区的衬托下宛若也受到了什么污染似地,蒙上了灰霾的颜色。一辆镶嵌着金边的豪华马车此刻正沿着山路,在靠近矿区的铁道上不断疾驰着。拉车的白色骏马之上,骑手身披着墨染的披肩……雪片时不时落在他紧握着缰绳的手套之上,然后瞬间被人类炽热的体温给融化殆尽。

雪越下越紧,远处的黑貂山脉传来了北风哀嚎的声音——凛冬将至,大雪封道,这座北境边城最难熬的季节终究还是到来了。

十数年前,一个被称作道朗的家族被现任的马塞尔王委任下派到了这个冰冷的不毛之地。不过马塞尔对于道朗家族的这一行为并非单纯意义上的贬谪,不如说反而是委以重任:道朗家族的前任族长——那个人称道朗亲王的男人在马塞尔还是王子时就与他结义为兄弟。

黑山城是北境最大的矿区产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整个帝国的一半命脉。虽然黑山城气候恶劣,但马塞尔王将命脉交由道朗家族掌控无疑是对兄弟的一种信任,道朗亲王坦然复命,在这当时亦是一段美谈。

时光飞逝,如今马塞尔垂垂老矣,道朗亲王也在充满灰霾的北方中身染恶疾不幸去世。曾经由吟游诗人传颂脍炙人口传说逐渐在历史的绘本中褪色,只余下一座被黑貂山脉环绕于风雪中不朽的坚城,以及在城头猎猎作响地纹着六角形水晶标志的旗杆——那是道朗家族的族徽。

啪~!啪~!伴随着骑手不断挥动皮鞭的声音,马车的速度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雪,暂时怕是难积起来了!”

车内,一个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推开了车窗望着路边的景象喃喃自语道。车道旁黝黑的泥土以及同样黑的发亮的铁轨仅仅看着就让人不禁感觉像是闻到了火车驶过时才会有的那种机油味……整个黑山城的土地也是,泛着一股好似还没完全冷却下来烙铁的温度。这点小雪真的很难成什么气候。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五官,除了一双可以提供视力双眼外整张脸白净地就像是刚煮熟的鸡蛋一样。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齐肩白发,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可不知道是因为那张诡异面具的影响还是因为他口气本来就轻浮的缘故,比起贵族这家伙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跳梁小丑一样。

车上还坐着两个身披皮甲手握弯刀的男人,面色凝重,一看就知道保镖一类的职业。

“拜托,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严肃,我又不是那种一出门就一定会被袭击的人。我虽然很惹人厌,但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才对!”

发现没有人接自己的腔,面具人发出了一个如同被宠坏的小男孩般闹别扭的声音。他是一个讨厌无聊的人,无疑这一次合作伙伴借的人并不怎么合他胃口。正当小丑寻思着怎么让这场旅途变得更诙谐一些的时候,车厢正前方的挡风板却被什么东西给打破了。

意识到那是一枚长矛已经是数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是敌袭——!在座的两位保镖一下子抽出弯道站了起来。戴着面具男人瑟缩着脖子咂舌道,“好吧,或许我真的惹人厌到这个地步了!”当然,在这个气氛下更不会有人愿意搭理他了。

顿了顿以后,面具人才在意到扎穿马车利器的形状:它并不像是任何金属制品,反而看起来应该是由某种黑色的晶体千锤万凿打磨而成的。是的,就像是某种原始人的武器,却轻易扎穿了铺了一层钢板加固的车厢……更重要的是,这黑色长矛的矛头此刻正不住往下滴着血。

“该死的——!”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面具人这时终于说了一句没有人可以无视的话,

“伙计们,我觉得我们的车夫好像被钉死在外面了……现在哪个家伙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开车!”

可是这一句话明显说的还是有些晚了。下一秒,整个车厢内天旋地转了起来:拉车的骏马因为受到的惊讶挣脱了车辙扬长而去,只留下失去了重心的车厢在惯性地作用下不断地翻滚着,最后撞到了拐角处的大石头上摔了个歪七扭八。

数秒后,一个一身是血的护卫挣扎着从扭曲了的车门中爬了出来。可等待他的却是从天而降地又一根长矛……男人的气管被扎穿,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一个身披着黑色披肩的背影做完这一切后,随意地就将手上的武器和已经断气的尸体给丢到了一边,然后徒手将已经变形的金属门给扒了下来。那人先是抓住了另一个已经昏死过了护卫,随手就把他的脖子给扭断了并和第一个人的尸体丢到了一起,最后才把手伸向了躺在车厢底部一动不动的面具人身上。

可就在这时袭击者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抓到你了,兄弟!”

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突然又被人施了什么魔法一样,在这种撞击中怎么也该断几根骨头的面具人却如同字面意义上来说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他用一只手捏住了袭击者的手腕,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的灰尘,似乎丝毫不在意有两个人刚刚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袭击者,一个看起来大约才二十岁不到的黑发少年。他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手露出了一个充满阴霾的眼神,他先是用力地将面具人的手给甩了开来,然后一把抓住这个满口轻浮家伙的脖子将其拽出了车厢并用力地丢到了铁轨旁的碎石堆上。

彭~!整个石堆因为剧烈的冲击有些坍塌的迹象,但面具人却依旧安然无恙地滑了下来,甚至身上连哪怕一丝多余的灰尘都没有沾上。反倒是少年一身黑衣,披肩飘在被污染了的风雪中,浑身上下充满了灰霾的气息。

地是黑的,天是灰的。黑白两种颜色在这一刻如此地泾渭分明,就如同在场对立的两人一样。

黑发的少年抬手就是一个什么东西朝着面具人的方向丢了过去,面具人抬起手指,在自己脖子前面将险些扎穿咽喉的凶器给停了下来——那竟又是一块黑色水晶的碎片,锋利的尖头就像是这冬日最冷的雪一样。面具人把玩着这把险些贯通自己喉咙的凶器,语气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怀念,

“好久不见了,奈特,上一次你拿武器对着我还是在教会被毁掉的那一天吧!”

“收起你的伪善吧,托托斯·雷欧,还是说我现在应该管你叫耶特隆教会的大主教·毒手大人!”

奈特一脸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或许别人会轻视这个小丑打扮的家伙,但他绝对不会,毕竟对方可是这个世界最阴暗的邪教组织——耶特隆教会的大主教之一,同时恐怕也是整个黑山城地区剩下的唯一一个大主教,被所有知情者尊称为“毒手”的存在。

先不提“毒手”代表到底是这家伙的能力还是喜欢用下三滥手段这一点,反正奈特觉得自己和这个面具男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以说。

毒手动了动手指,他原本捏在手上的黑色晶体便化为一滩绿水流淌在了脚下的石堆上,

“我的魔力可以腐蚀你的魔力不是吗?但这并不构成我们要争锋相对的理由!”

“你这是在下马威吗?我不介意是看看你的喉咙比较硬,还是我的爪子比较硬!”

“不不不,你会错我的意了。”戴着面具的男人疯狂地摇了起来头来,“我们是兄弟不是吗?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只要你愿意回心转意的话我们伟大的神绝对不会在意你曾经对他以及他信徒的亵渎,回来吧,奈特,这里才是你的家!”

“神?你说耶特隆!”

奈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那不过是你们那群自欺欺人的狂信徒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创造出来虚伪的化身罢了,我看路边的天主教都比你们有说服力,至少人家还知道隔三差五布施诵经什么的。”

“奈特,我知道你是一个无神论者,但这也是这个时代悲哀的地方不是吗?”

面具男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听他那悲天悯人的神棍语气,不难想象这人面具后的五官拧成一团的模样,

“神是公平的,所以他们不可能无条件就赐福给凡人。自古通过祭祀敬神是在各地都久经不衰的仪式,而现在像你这样子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却越来越多了,他们偷盗,抢劫,把神坛踩在脚下,每个人都把金钱和利益看得至关重要——盗贼成王,哀歌遍野,神权失落,其实重要不是获得而是奉献,现在不正是我们这些所谓的神之子净化世界的时候吗?”

“说的不错,如果我不是亲眼看着你们一根根挖出我的骨头的话,我大概也会相信的这一番说辞吧!”

对于毒手苦口婆心的舌灿莲花,奈特毫不犹豫地冷嘲热讽了回去。

神权失落,这一点,整个格兰多尔人都有目共睹。要知道当年在七大教鼎盛时期,几乎是各大城市的每一天巷子们都可以挤满他们的教徒,教廷武装完全不逊色于效忠与国王的任何一支骑士团,教会想要抓捕烧死异端任何一个贵族无权过问。教廷的高调当然触发到了以皇权为首诸多贵族的利益,在前代马塞尔王长达数年的血腥镇压下,教廷才不得不签订了所谓的和平协议,解散了所谓的教廷武装,沦为了现在毫无实权的空壳。

可也正是因为教廷这个庞然大物的倒下,各种奇异的小宗教也在街头巷尾兴起了起来……有信仰蛇的,有信仰不洗澡的,甚至曾经一度被教廷打压的魔神信徒也渐渐变得猖獗了起来——耶特隆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诸多邪神教派中发展的比较好的一个。因为耶特隆的音译在格兰多尔古语中的无限比较接近,所以信徒坚信其是掌管轮回以及永生之力的魔神——永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深受追捧的名词,不难想象耶特隆教派到底是怎样在短时间迅速招揽了广大门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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