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长老走在大长老身后，神情淡漠。
“六长老，此处阵眼灵气之浓郁远超别处，想来卫商门的主阵眼就在此地啊！”
大长老一时难捺心中激动，一口流转光辉的宝鼎冲出眉心，他双手按鼎，灵力一涨再涨，聚成漩涡在宝鼎中千回百转。
正在他准备施法破阵之时，却灵力一滞。
数十条粗如手腕的青铜古链不知何时紧锁住他的四肢，散发着玄古难测的气息。
大长老眼神大愕。
假山之后，一位儒衫男子摇扇走出，面带微笑。
“张于偃见过庞长老。”
六长老踏前一步，恭敬的弯腰行礼。
大长老刹那间面色苍白。
“你……是卫商门的谍子？！”
他心中惊骇无以复加，怎么也没料到此事，顿时有些心如死灰。
假若来者是一位渡劫修士，纵使面对两人围攻，他仍能脱身，至多耗损修行根基，只是眼前是金丹庞尚，他已无脱身之法。
庞尚缓缓封住大长老周身经脉，令其灵力周转不能。
六长老冷视这一切，
“不错，王夫人启阵那日便预料到你被贬下后定然愤愤不平，再由我去利用众长老，以奇袭为饵将你引到此处陷阱。”
他眼神森寒道：
“相信长羽宫看到大长老的头颅，定会士气大溃。”
大长老双腿颤抖，数十条青铜古链出自金丹庞尚之手，纵他灵力未被封锁也难以挣脱，他强压下惊颤恐惧的心神道：
“卫商门王夫人…神机妙算，我神往已久，早有归附之意，长羽宫亦有不少识时务之人，碍于无人领头号召，我在长羽宫有些声望…愿效犬马之劳。”
庞尚稍稍放松铁链，道：
“大长老愿降，卫商门没有将有识之士拒之门外的道理。”
大长老暗暗松了口气，他再逐权逐利，也不可能弃性命而不顾，此等死局，越无可能再走死路。
他呢喃一句，
“兵败如山倒。”
长羽宫…败局已定，他一降，对前线长羽宫弟子的士气将是无可挽回的打击。
恐怕能解决这死局的…只剩仙人了。
一个微小的赤色光点潜入庭院，无人察觉。
赤点飞速掠过大长老，绕到庞尚身后停住。
赤点小若丝线，附到庞尚心口。
远处雷声乍起，震耳欲聋。
眨眼间，庞尚自心口开始的半边身体如薄纸般撕裂，血肉模糊，如同被人拦腰截断，庞尚发出惊骇的惨叫，瞬间远遁开去。
庭院已无赤点，原来位置上唯见百尺长的赤色天龙，张牙舞爪，不知何时，五道硕宽的紫气洪流涌来，似是分割空间。
有一龙袍女子站在龙首上。
顾不得夺回龙嘴里的一半血肉，庞尚脸无血色，大喊道：
“张于偃，大长老拖住此人，我去求援！”
缠住大长老的青铜古链已黯淡无光，他顾不得挣脱，怔愣的看着龙袍女子。
她怎会在这里？
“大长老你已降卫商门，速速出手，以示诚意！”
大吼下，庞尚苍白的脸上浮出血色，说完激射远去。
闻言，大长老刹那失神，倒吸冷气，庞尚在把他逼上死路，自己先前假意受伤离阵，又投降于卫商门，此事被心狠手辣的掌门知晓，他活路焉有？
洛杉雪古井无波，轻淡道：
“大长老奉朕之命假意投敌，伺机反戈一击，以报长羽宫多年知遇之恩。对吧，大长老？”
大长老闻言回过神来，破开古链，沛然的灵力水涨船高，青铜古链四散而碎，比死物还死物，他大叫道：
“我任长羽宫长老数百年，忠诚日月可昭，天地可鉴，愿血溅当场，以死报长羽宫之恩，卫商门谋穷少智，已中掌门之计！”
洛杉雪转头看向另一人，笑问道：
“大长老铁骨铮铮，六长老潜伏卫商门多年，忠心不下大长老。”
六长老不敢妄动，天灵盖上悬着一柄白剑。
他颤着点了点头。
女帝大笑，
“长羽宫同气连枝，人皆骨鲠忠臣，大长老你快封住六长老灵力流动。”
她没有追击庞尚，那金丹已然重伤，没有几十年时间修养生息，绝无再返金丹的可能。
洛杉雪望向长商城一角，那里是义从营所在地。
她驾龙而去。
小巷里。
卫商门军帐的大火就在身后。
顾青澄看着众人，轻声开口：
“我们……”
话音未落，一个弟子站出，吼道：
“义从营弟子没有投降的道理！”
紧接着，其他弟子跟着怒吼，
“誓死不降！”
“掌门被杀，这仇怎能不报！”
“顾仙子在这里，该降的是你们！”
顾青澄止住了话语，愣在原地。
晏行雨身后的弟子见此，踏前正欲出手，却被他抬手阻止。
他在等顾青澄的答复。
这十人里，唯有顾青澄可以勉强与他交手，而她也是这一队人的主心骨。
小巷九人，目光集中在顾青澄身上，眼神充满坚毅。只要她一声令下，无人会退却。
顾青澄握紧拳头，她扫视众人。
她明白，只要她投降，剩下九人将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可她不能死在这里。
顾青澄转过身，紧咬樱唇，正欲吐出四个字，
“我们……”
她没能说出口，那花了极大勇气准备吐出的四个字被一柄轻抵颈项的白剑堵住。
兀然出现于小巷的龙袍女子传音，重重在她识海砸下一句，
“若降就死。”
她收回白剑，顾青澄眼神复杂。
其余弟子看到掌门的身影，刹那惊诧后，惊呼响起，
“掌门！是掌门！”
“掌门来了！”
“我们没事了！赢了！”
背对义从营，面朝惊颤的卫商门弟子，龙袍女子抬手，只是搁下一句话，
“义从营听令，敌计策已破，随朕……”
扶大厦之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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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商门主军军帐里，王夫人收到数封飞信，脸色剧变，
“怎么可能……七封飞信都说有一位龙袍女子毁了卫商门的护山大阵？！”
她一拳砸桌， 身上的衣裳随身体颤抖。
难道那坐镇长羽宫的……是假的？！
那样的话…庞尚、晏行雨就……！
气急攻心下，王夫人连咳数声，体内气机紊乱，大阵灵力随之反噬，一口鲜血咳出。
一旁的范桂连忙上前，却被她一手推开。
卫商门医师慌乱中冲入军帐，差点脚步不稳摔倒，大喊道：
“庞、庞长老遭受重伤！”
王夫人闻言支撑起将倒的身子，声音虚弱的连下数道命令，紧接着她遥观战局。
她强行镇定下来，没事的，只要能退兵，支撑到盐铁商会到来，卫商门不至于门破家亡，仍能保存实力。
抵御多时的长羽宫，开始转守为攻。
卫商门后方，杀出一条赤色天龙，龙身巍峨千丈有余，五道紫气洪流如大江决堤般分割战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上空的卫商门高层战力无人能预料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跟在赤龙身后，是义从营弟子，自后方杀出，凿阵破敌。
天空上，眼见弟子们惨死当场，雷法真人怒不可遏，一手强撑宫月仙子的剑气，一手抓住天雷，不惜气机逆流，自损命数，聚出一道更胜赤龙的雷蟒，蓝色天雷几乎铺天盖地。
战场上，那位立于龙首，风姿绝代的龙袍女子，面对来势汹汹的雷蟒，登空而起。
她扔出一颗妖红丹丸，雷蟒奔涌，闪电交织下，那颗妖红丹丸刹那间化作齑粉。
数以万计的光华散到天空，向北边飞掠。
那一瞬间，被数道阵法困在庭院的苏衿狂吐鲜血，无力倒下，倾国倾城的脸庞苍白胜雪。
血染红草地，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凄惨。
一道光华跃到雷法真人面前，化为一位英俊男子，沉声道：
“伤我宗圣主继任人，我天魔宗誓报此仇，不死不休！”
那声音只有雷法真人听到，如雷贯耳。
北洲寒江湖上，大圣女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暂时的放下鱼竿，翻起身边的佛经，一手掐念珠，轻声诵念超度的经文。
燕子说过她很下流。
她从未反驳过。
一是因自己的死士谍子与自己争锋相对，不会有人怀疑到燕子。
二是她也确实有种类似的感觉，三条大江水孕育出的鱼米之乡，女子长于精打细算，她是其中的佼佼者，能算出此后无数年的得失。
寒江湖上，冬雷炸起。
一尾皎白得与天地一色的蛟龙破谁而出，飞腾升空。
半息前还平静如镜的湖水霎那间汹涌澎湃。
大浪西去，高可滔天。
一潮接一潮的扑向三江，倒灌入江水。
大圣女抬眸看着白蛟，半点不怕，反而心生亲近。那头被称作龙王的蛟龙亦探头而来，温顺的蹭了蹭她。
她暂时停下诵念佛经，柔声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她置在南洲的鱼竿，钓上了该钓的鱼。
天魔宗，也得到了进军南洲的正当理由。
还有……
她细细计算，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