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屠杀的号令,让战争的猛犬四处蹂躏。”

——《裘利斯.凯撒》,莎士比亚剧作名台词

海雾要塞佣兵接待处的格局,是与洛泽尔大陆其他地区不同的:都是当街一处燃烧着熊熊火光的温暖壁炉,烤叉免费对外提供,随时可以用来加热访客们随身携带的冰冷吃食。

那些行事遮掩诡秘,衣着破旧寒酸,背弩带枪的队伍,其实是干着偷猎行当,间或做一点偷鸡摸狗,拦路剪径行当的非法猎人们。每逢傍晚收工,每每在柜台之前排出四枚蒂纳尔银币,便可以一大瓶廉价的次等艾碧斯茴香酒,靠柜台外站者,热**喝了休息。倘若肯多花几个大子儿,便可以买一点鱼干奶酪之类的小菜,做下酒物了。只不过这样的主顾大抵没有这样阔绰,虽然容易说话,但总是唠唠叨叨地夹缠不清。他们往往要亲眼看酒从地窖里取出,看看酒瓶酒杯底预先有水没有,又亲眼看将酒壶放在热水里,然后才放心,在这种重重监督下,想要往里掺水也很为难。

抛去这些吃佣兵饭中最等而下之的这类人,那些在当地小有名气的佣兵们,是不屑于和这些偷猎犯们为伍的。他们大抵总是要聚在大厅隔壁专门招待佣兵们的酒馆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兴致上来了,也许会向旅店里的吟游诗人与歌姬之流点唱一曲助兴,顺便在女招待们经过他们身边时,偷偷伸出咸猪手揩一把油,引起馆子里的酒客们起哄叫好,不时引起人群中发出一阵放肆的狂笑。

在往年亡灵狂欢节时,佣兵接待处的气氛大抵是可以这样热闹而愉悦的——也许不时会有人在酒力上头后红着眼睛,想要当场拔刀大打出手,接待处的工作人员们对此也不闻不问。只要签下生死状,各自带上家伙,有什么恩怨去门外解决,所有人都会对此表示欢迎——访客们无视了门外刀剑相搏与某人垂死的惨叫声,继续欢声笑语地谈天说地。

这就是佣兵们的日常,日子一年一年过去,这里的人们也大致这样一天天重复着刀头舔血的生活。

然而今年的境况与往年不同,佣兵接待处冷清了很多。在知晓了费尔斯凯因即将回击隔壁萨利安公国的挑衅活动之后,人数与组织初具规模的自由兵团们也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任务,大多加入了协助正规军作战的辅助军团中。剩下的这些小的佣兵团队虽然也能勉强撑起这里的排场,总还是觉得欠缺了点什么——在这样的日子里,那些不愿意在正规军碰撞撕杀的战场上成为炮灰的佣兵团们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引起他们兴趣的机会。

气氛一时间有点沉闷,酒馆里天南海北的来客们低声交谈着,商讨着明日的任务,生意与收入。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战争,这些规模较小的佣兵团大概日子能过得更好一点——无论是护送商队还是协助那些地方上的乡镇剿匪,总而言之还是有钱可赚的。

“今日大新闻——迪尔德莉.洛茜安女士正式退出龙骸探险队。

身为微光精灵国度的三阶猎团游侠,迪尔德莉女士向全海雾要塞所有的佣兵团队发出邀请,组建自由兵团。

预定于第一阶段招募一百五十名人,初步要求应召者身体健康,心智健全无恶习,具体人选将从应召者中择优录取——有正规军服役经历者优先考虑。

业务范围,报酬及其他劳务保障状况欢迎面谈。”

柜台前的看板小妹打了个哈欠,将手中墨迹未干,新印刷的委托书挂在了身后的公告板上,随后放大嗓门,将公告里的内容向着整个接待处大声地通报了出来。

大约一分钟过去后,酒馆里依然保持着令人难堪的沉默,人们并没有因为这条爆炸性的新闻而大声嚷嚷——事实刚好相反,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讨论着这条新闻背后重大寓意。

“我没听错吧……迪尔德莉阁下不再继续追随公主殿下了吗?”

“事有反常必为妖……”

“要不要碰碰运气?反正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也找不到正常一点的工作,不如去她那里试试看?”

“塔兰特的金光把你的理智给蒙住了?别忘了以前那些参与龙骸探险队的人非死即疯,连亡灵也没法幸免……不过回报确实高得惊人就是了。”

“但这次迪尔德莉阁下已经脱离莉迪亚殿下的队伍了,更何况这次的佣兵团类型是自由兵团,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被一脚踹到战场上打打酱油,总比变成穷光蛋,变成疯子,或者被黑暗中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吞噬殆尽好得多,”

“那就更不用着急了……看看其他同行们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人愿意应征……”

人们私下里交流着对这条新闻的看法,却无一人胆敢鼓起勇气,上前询问这个任务的更多细节。

集会所的角落里,有两名服装与武器样式与本地大相径庭的佣兵默默地品尝着本地的特色茴香酒,似乎是在默默地琢磨着这条信息里的价值。

两人身上的铠甲样式像是海外国家卢瓦提斯的样式,装备的精致程度要略微胜过洛泽尔大陆的平均水平。铠甲的下摆部位有着开叉的甲裙,似乎是骑兵们穿着的铠甲样式——骑乘作战的佣兵,这可和费尔斯凯因以步兵闻名的精锐佣兵们大不一样。

隔着头盔护面,在通过吸管喝光了杯中最后一点饮料之后,两名外乡人缓缓地走向了公告栏——人群沉默着注视着两人的背影,有些人的眼神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怜悯。很显然,龙骸探险队牵扯到一起,对本地人来说就和半只脚踏进了阴间毫无区别。

“请问……这位小姐,您能告诉我们,这支队伍是被谁雇佣的?开拔的去向又是哪里呢?”

发问者头盔后的开孔里留着长长的大马尾,声音要比装备扮相看上去年轻很多,但在场无人敢于小瞧这位陌生的外乡来客——此人铠甲胸前有着醒目的徽章标记,寓意着这件装备的特殊性与拥有者的身份,更准确的说,这是象征着装备附魔等级的标记,也同样揭示了拥有者在佣兵工会内部的等阶。

“二级探险家认证徽记……二级探险家装备附魔权限……”

虽然在场的众人中并非没有这一认证等级的佣兵,但如果此人的年龄真的能够与她的年龄对等,在这样的年龄取得这样的身份,依然是不可小觑的成就。

在看到来访者盔甲上的徽记后,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看板娘清醒了几分,在低下头确认了迪尔德莉发布的公告之后,向着来者恭敬地开口了:

“您好,尊敬的阁下。这一项招募建团公告是迪尔德莉.洛茜安阁下发布的。

就目前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这支队伍的首要任务,是护送一位费尔斯凯因继承领地的新贵族前往领地上任。目前这一百五十人不用承担太过沉重的战斗负担,按照迪尔德莉阁下的设想,这会是一支重要的种子部队,以担任第一期士官的基本骨干,完成领地的基础防卫力量建设。

至于那位召集自由兵团的新晋地方大员……他的名字似乎是叫莫德雷德.艾斯特里克。虽然从姓氏上来说确实像是本地的贵族家系,但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他们后人的消息了呢……”

“你说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在听到召集者的名字以后,那位外乡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你再重复一遍,他是叫莫德雷德对吗?”

“如果迪尔德莉给出的情报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看来传言是真的,克洛亚娜姐……莫德雷德来到这个国度是真的为了继承祖上留下的头衔与领地,我们没找错地方。”

另一名佣兵这样说,是一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在确认了这条讯息无误之后,女冒险家有些兴奋地跺跺脚,语气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开心:

“是了……果然没有找错地方,我们刚上岸就能得到小莫的消息,真是无比巧合又无比幸运……

阿方索,这个任务我们接了吧,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和小莫见面了!”

“但是其他人似乎都对这个任务不感兴趣……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就算姐姐你一直很喜欢小莫,也说不定那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呢”

“笨蛋……小莫是和我们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小伙伴,怎么可能会做害我们的事情

……看板娘,这个任务我们接了,这段时间我们就住在这里,如果后续情况有什么变化,拜托您及时通知我。”

看着看板娘面无表情地做完信息登记,名为阿方索的少年佣兵叹了口气:“这可不像你平日里冷静从容的作风啊,克洛亚娜姐,为什么我们不进一步确认事实以后再做决定?”

“你想啊阿方索,”佣兵少女老气横秋的指点着陪同自己一起出海冒险的弟弟,“如果放弃了这条线索,花个三年五载的时间求证这条信息的真实性,说不定莫德雷德早就和当地哪家大贵族的女儿成婚,小家伙都有两个了。

现在莫德雷德才刚刚到洛泽尔大陆最多不超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想想看啊,总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小莫这家伙就直接赢得哪个又漂亮,又温柔,身材又好,说不定还有骑士或者圣职者身份的贵族小姐青睐了吧。

就算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发生了,我就不相信天降系一定能战胜青梅竹马……嘿嘿,你姐姐我无论是对自己的能力还是相貌都很有自信的,小莫一定不会对那些徒有其表的花瓶感兴趣的对吧。”

在知晓了的莫德雷德消息之后,克洛亚娜的心情大好。她哼着歌,走向了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而阿方索也只能目送她的背影远去,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傻乎乎的姐姐呦,你是真的对自己的乌鸦嘴言灵一无所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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