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五公里左右，十四个街口。
走了两个小时后，时新雨也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抱歉，学长，走这么久很累了吧？”
……虽然很想死要面子强撑着说没关系，但是确实好累。脚底板也在隐隐发疼。
说实话，陈宇哲确实很不擅长运动，初中高中左右还偶尔打打篮球，后来则完全因为身高关系放弃了，选择在大学安安心心当一个死宅。
放在男生里，陈宇哲的体能也算是偏差的那种吧。
看了看一望都望不到尽头的路，陈宇哲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学妹，你实话和我说。你家到底住在哪里？还有多远？”
“嗯……在井连街。”时新雨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井连街啊，也不算很远嘛。估计再给我五条命的话就能很随意地走过去吧。
“……坐公交吧。”
“……嗯。”
——
——
半个小时的公交之后，两人来到了一片相对偏远的街道。
这里是L市的老城区，房子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古董了，环境也实在是不敢恭维。
破旧的小楼，低矮的平房，还有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发廊前。
从公交站出去没两步路，时新雨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背着手冲陈宇哲笑道：
“就送到这里吧，学长。”
陈宇哲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时新雨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微微低下头，用仿若自言自语的语气轻声说道：
“没关系的，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陈宇哲也没有强求，而是随口嘱咐了一句：
“……那路上小心。”
“嗯。”
在陈宇哲的目送下，时新雨扭头走了没两步，却再次停了下来。
“那、那个……学长！”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激动和颤抖，甚至能看到她紧张得捏紧了拳头。
“怎么了？”
时新雨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用力呼吸了几口，还是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一眼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陈宇哲。
她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后。
只要转过身，就一定能看到他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脸。
……好想说点什么。
……好想再和学长聊一会天，多听一会学长的声音。
……好想晚一点回到那个家里。
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学长。一大堆的情绪想要找一个人发泄一下。
明明学长就在自己的身后。
时新雨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起了所有的力气，猛地转过头喊道：“学长，我——”
而她转过头的一瞬间，却发现陈宇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一步不到的距离。
差点就要直接撞进他的怀里一样。
“唔！”时新雨立马羞红了脸往后踉跄了两步，低着头想看又不敢看陈宇哲的眼睛。
然后，一个温暖的手掌落到了她的头上，然后随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她整个身子如同触电般一颤，随后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烦恼什么。”
陈宇哲的动作十分自然，丝毫没有觉得这样揉弄女生的头发有什么尴尬的地方一样，一边摸一边轻声说道：
“但是你之前说的话，我是同意的。”
“一切一定都会变得很好的。一直那么元气满满才是我所认识的小学妹。”
“如果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的话——”
“就来找我吧。”他冲时新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一瞬间，时新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陈宇哲头一次离她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心跳。他那只温厚的手掌抚摸在自己的头上，那种温热的感觉让时新雨瞬间觉得无比安定。
她几乎能想象到现在心脏剧烈跳动到要蹦出来的样子。
“……嗯。”时新雨双颊已经完全红透了，只能低着脑袋，用蚊子一样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回应了一声。
“真的，可以依靠学长吗？”
“也许未必能帮上很大的忙。但是如果你需要一个倾听的和发泄的听众，我倒是不介意临时客串一下。”陈宇哲半开玩笑地说。
“而且，万一真的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呢？不要看学长长得普通，其实我超厉害的哦。”
“有多厉害？”
“其实我是假面骑士。”
“……诶？”
“开玩笑的。”陈宇哲最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将手重新插回兜里，“好了。不早了，再晚的话外面就不安全了。早点回家吧。”
时新雨也甜甜地笑了起来：“嗯！”
一口气跑到了马路的对面，时新雨才扭过头，远远地冲陈宇哲挥手：“再见哦，学长！”
“等到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陈宇哲装作没听到的也和她挥手致意。
时新雨灿烂地笑了起来，然后脚步轻快地往远处走去。
——
——
直到时新雨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陈宇哲才回复了之前平淡的表情。
他的眉宇间隐隐有一丝忧虑缭绕着。
……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心里想好的话不是这样的。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明明陈宇哲已经做好了准备，最后道别的时候顺便说几句掉好感度的话，把今天因为各种原因意外刷上去的好感度全部刷下来。
可是一直到最后，看着路灯下即将道别的时新雨，陈宇哲突然发现，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全部被卡在了喉咙里。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啧。该死。陈宇哲轻轻用手捂住了脸，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了一会。
上到大学之后，也许是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宇哲发现自己对自己的心理控制能力越来越弱了。
这种心理控制能力可以类比为意志力。比如某个寒冷的早上，你缩在被窝里不想去上一节不会点名也无关紧要的课，而意志力强的人就算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也还是会起身去上课。
陈宇哲则不需要依赖意志力，只需要在睡前给自己下一个明天去上课的心理暗示就好了。
算是对自己天赋一种比较便利的应用。
这种对自己心理暗示的玩法其实还挺危险的，但是对于陈宇哲这样能够百分百完全掌控自己内心的人来说倒也还好。
只不过，上了大学后，陈宇哲对自己的掌控力似乎相比之前有了一定的下降。
比如这一次，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狠心掉一掉时新雨的好感度，可是临近动手之际，却又莫名其妙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阻隔了下来。
总之，就是失败了。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QQ的好友列表向下翻动着。
一直翻了好久，才翻到了一个灰色的企鹅头像。
一旁的网名显示的是“归尘之土”。
陈宇哲盯着这个头像很久，如同发呆了一样忽视了时间的流逝。
过去了好久，他才把手机揣回兜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往回走去。
……可是这里离家好远。
算了。还是打车吧。
——
——
七拐八绕地在小巷子里扭了很久，时新雨才回到了一个很老旧的弄堂小楼里。
踩着生锈的楼梯走到楼上，绕过挂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躲过地上随处摆放的盆、凳子之类的杂物，一直到楼道最靠里的一间屋子口，她才停下脚步。
深吸了一口气，时新雨掏出钥匙，正欲拧开家门之际，她突然手僵在了半空中。
门是开的。
“吱呀”一声推开锈迹斑驳的铁门，楼道里的月光顺着缝隙照射进这间昏暗的小屋子里，照射着屋里简陋的家具、狭**仄的过道、卧室老旧的床铺——
还有客厅的地板上，浑身是淤青和血迹的躺着的人。
“哥！”
时新雨立刻冲到了男人身旁，一脸慌乱地地问：“哥……你没事吧？”
男人相貌和时新雨有几分相似，面色有些黝黑，此时嘴角还沾着血迹，鼻青脸肿的样子看上去甚是凄惨。
在时新雨的呼唤下，男人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吃力地说道：
“……小雨。”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啊……”
随即，他又自己否定自己地摇摇头：“算了，今天回来晚点也好。”
“那帮人又来找你了？”时新雨咬着嘴唇，声音颤抖地问。
男人没有回答她。
“……哥，我们还是报警吧。”
男人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了时新雨，踉踉跄跄地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下拿出一瓶红花油给自己抹起来。
时新雨默默地站在一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
“……哥，我来帮你抹吧。”
“……哥，要不我先去找同学借点钱吧，你这两天别出去了。”
“……哥，我们搬家吧。”
时新雨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根本没有用，但是这已经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男人沉默了好久，才闷闷地说了一句：“这事你别管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学校，别回来了。”
“为什么？”时新雨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哥你想干什么？”
男人皱着眉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很快整张脸都隐没在了烟雾里。
“让你别管就别管！等风头过去了我去学校接你。”
时新雨还想说什么，男人却不等她开口，径直起身出门而去，任凭时新雨在身后怎么喊都不回应。
顿时，屋子里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时新雨单薄的身影。
时新雨依然在小声啜泣着，但是哭了一会，她就停了下来，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一切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对吧。
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