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百宝阁会,道承大比可以说是南洲第一盛会,有一关键在于,道承大比是南洲的,极少有别洲人士参与,这场盛会对土生土长的南洲修士而言,多少有些归属感。

从最南端到长商城,需跃过数万里河山,那座城临近大陆边缘,四面群山环绕,峰高入云,绵延无绝,仅一处关口与外界想通,此关名当阳,夏秋之际,到离稍远点的地方眺望,总能见日从此关生,午时大日凌空,远景一片壮阔,夕暮至时,余晖满挂关头,拍马出关,大道遥远,雄关漫道便是如此。

北月仙子站关头,望着远处小如芥子的车马,一声轻叹。

她当年大器晚成,三十九岁方才踏入返月境,修道路上,从未如同时代天才般破境如喝水,自返月境以后,一步步走得极险,二百三十五岁时方才突破金丹,又在几十年后因洞府禁阵而金丹重创,全凭秘法吊着一口真气才活到今日。

一位渡劫境修士飞上关头,向北月仙子作揖行礼,北月施下万福,与其寒暄两句。一会后,渡劫境修士告退,他是南洲第就门派的一位长老。北月仙子目送他远去,继续立于关头上,等待下一位十大门派的长老。

每届道承大比,长羽宫掌门都会照往例,立于当阳关头,迎接十大门派,十大门派所派出的代表,亦会上关头行礼。

一位龙袍女子带着面具,出现在关头上。

“陛下,道承大比明日就要开始,一切可曾安排妥当?”

北月仙子转身,没施万福,如此问道。

洛杉雪没有拘泥礼数,淡淡道:

“朕已与门内所有长老见了一面。”

她推了推脸上的面具。

北月仙子以神识传音交代道:

“长羽宫府库里,靠着近百年的积攒,已有三万五千张小雷符,三万张御风符,两千张高雷符,三千张烟雾符,内门弟子三千四百人,其中返月境二千三百四十一人,其法宝皆已记录在案,外门弟子此次开战不会有大作用,故可用于照管伤员,运输,与卫商门一战,最好将其引入长羽宫护山大阵周围,此阵品秩极高,为当年洞府所得阵图布下,远胜卫商门,在护山大阵一战,纵卫商门倾巢而出,也攻不下长羽宫,更会白白耗费修士灵力,待其灵力枯竭,一举击溃,此大胜也。”

戴面具的龙袍女子安静的听完这番话后,轻笑着摇头道:

“卫商门不见得如此简单行事。”

北月仙子叹了口气,随即笑道:

“是我多虑了,陛下想必已有大致想法,兵家军术茫茫多,《军志》、《考绩》、《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心书》等层出不穷,让我这门外汉在陛下面前卖弄,实在可笑。”

洛杉雪不做表示,沉默了一小会,待余晖在关头渐渐退去,才传音道:

“昨日突发消息,卫商门两位参加道承大比的弟子被长羽宫弟子下毒,惨遭重创,只得退出大比。”

“卫商门好手段,如此行事,我方即便严惩也难逃骂名,而卫商门人人义愤填膺。”

北月仙子抱以冷笑。

女帝站关头眺望入城的车马,平静道:

“朕与卫商门,应有同样的共识。”

“共识在于,都想吞下对方,估计卫商门准备不会比我们差。但长羽宫一定要吞下卫商门。”

北月仙子顿了顿,忽然跪坐,望夕阳西下,雄关漫道,轻声说道:

“《吴子兵法》有云: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

故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北月仙子热泪盈眶。

道承大比闭幕数日后,她将赴死。

她望见关下无数行人走入此关。

她走下关头,没入人海里。

走了走了,一去不复返了。

翌日,长商城内,声鼓震天。城最中心处,建设一座宽广的演武台。

台下无数男男女女,一个个翘首以盼,在漫长的开幕礼后,大比也即将开始。演武台上八面输旗,绣着真武大帝的旗占三面,余下五面分别是天上五帝,旗帜迎八面威风招展,演武台正北方,立着一座两丈高的真武塑像,黑眸金甲,威风堂堂。

十座楼阁立于正南,上面所坐自然是十大门派的长老、掌门。

演武台下人声鼎沸,人头簇动密集,不过早有卫商门与长羽宫的人维持秩序,现场并无大事故,人们的目光集中演武台,等待各门各派的弟子上场。

如此盛会,陈亦却未到场,而是在长羽宫,他准备去一趟牡丹院。

长羽宫说不说人去楼空,但的确是人走了大半,长羽宫贵为与卫商门共管长商城的两大门派,弟子上台时间定在第三日,与别的门派的胜出者较量,这是写在明文上的规矩,不会有多少人质疑。

尽管如此,但长羽宫大多弟子仍会去凑个热闹,顺便仰望别家门派金童玉女。

一日的厮杀结束后,弟子们大多会在长商城里充充胖子,这群人加上从南洲各地来的外乡修士,能将城里酒馆饭楼一类填个满,即便比不上百宝阁会那样的盛况,却也有八分风采,商家逐利,自百宝阁会到道承大比的一个月里,不会降下多少价格,摆明逮住这群冤大头,往死里薅羊毛,一番下来,又是丰收。他的陛下曾算过,长商城数以千计的店家,这几日下来,若是定下更高赋税,是十多万极品灵石的收入,别说供养一支万人返月修士大军,便是千名结丹修士,也能供养小半年。

相信卫商门与天魔宗盯上此地,也是如此道理,南洲繁盛一石,长商城元谈不上占其八斗,可三四斗却是绰绰有余。

陈亦步子不快,相对缓慢,沿路随便看看风景,望见北月湖莲花尽数凋零,树木枯叶纷纷,夏秋之际,长羽宫多是此景,他想起院中桂花,不知不觉间,桂花已开了大半,满枝头挂金碎,风吹花如雪下,是极美的风景。苏纤然有几次小立桂花下,几乎每次都会站上一柱香,陈亦不知她在想什么,应是觉得桂花好看。

他停下脚步,走近北月湖,眺望一会风景。

在北月湖湖畔坐落的亭子颇多,平日总能见无数弟子于亭子里打坐修炼,今日少了许多,但还有一些,有几位是参加此处道承大比的内门弟子。

陈亦身后的亭子里,便有一位。

“大比将近,你倒好意思在此看风景。”

察觉到有人,打坐的弟子缓缓睁眼,冷冷道。

已是三转筑基,陈亦早在一个月前跻身内门弟子之列,在洛杉雪的安排下,获得参加大比的资格。

道承大比,每门每派只能选出六人参加,此六人必是弟子中的佼佼者,十年前的道承大比,便是由那时处于九转返月境的莫江领头,余下弟子皆是返月境,修为最低也在四转,因而三转筑基的陈亦参加道承大比,不仅不合往例,还招惹不少内门弟子的不满,他身后的李言禅也在此列。

李言禅站起身,道:

“不得不说你修炼速度极快,仅两个月便从黄脉踏入筑基,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无不透露讥讽,

“靠掌门亲传的关系,你想必耗费了不少灵丹妙药,才堪堪有今日修为,这种药罐子堆出来的,不过是寅吃卯粮的勾当,一碰既碎,绣花枕头罢了。”

陈亦不以为意,这点讥讽不至于生气。

李言禅不知他体质,会认为他是全靠灵丹妙药得来的修为,也是正常。

见陈亦毫不理会,李言禅吃了闭门羹,当即摇头冷笑,眼里尽是不屑,在他看来,自己一语中的,陈亦不过是无可反驳,死鸭子嘴硬的故作沉默罢了。

他重新闭目打坐前,搁下一句,

“希望到时撑久点,不要丢了长羽宫的脸。此次大比,能看见十大门派天之骄子的风采,已是你天大的福分。”

陈亦一笑置之。

他当下也没观景的心思,离开北月湖,往长商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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