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摆脱了克里夫的纠缠，蒂菈来到走廊转角处，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则拉了拉胸前衣襟，吹进礼服的凉风顿时让她好受许多——光是刚才那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自己全身发汗，倘若走的再晚一些，或许就会被发现端倪。

可能已经发现怪异了也说不定，在对话的过程中，蒂菈始终面不改色的悄悄观察克里夫的神情，发现后者的目光总是不断闪烁，似乎害怕自己从他眼睛里发现什么，倘若这样也还能说的过去，最关键的是，她还察觉到克里夫总是在不经意间反过来观察自己的神情，这样的发现无疑给蒂菈拉响警报。

不止如此，尤其是克里夫眼中闪过的惊讶，这一点更是让蒂菈大喊不妙。

惊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事情的发展超出当事人预计，换在刚才的场合，也就代表自己的反应和熟知伯爵长女的克里夫的预计有很大不同，这无疑给未来留下了祸根，克里夫很有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得想个办法改变『佩西亚小姐』的角色印象才行，不对，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是离开这里，去人类世界。」

当然，蒂菈也只能嘴上说说，除开回收魔王乌拉诺斯尸体的行动外，伯爵长女从未参与过对人类的战争，但即便是这样，由于她身为佩西亚家的唯一继承者，人类教会便将伯爵长女的外貌特征交给了教会人员，但凡在教会中有一点地位的人都知道，佩西亚家的长女长什么模样。

听起来很糟糕，但这也是唯一选择，因为后面还有更要命的东西。

就之前从宠物莉提——姑且用这个不礼貌的称谓——那里听到的消息，管家利特正在血池里修养，恢复只是迟早的事，而问题也就出现在这，管家利特出自世代服侍佩西亚家的家庭，而利特本人更是从伯爵长女父亲的父亲那一辈开始便侍奉佩西亚家，可以说，管家利特是从小看着伯爵长女长大的人，蒂菈没有自信可以瞒过这样一位精明的老者。

不仅如此，更糟糕的事情还在更更后面，从女仆那里得来的消息，佩西亚家的家主，也就是伯爵长女的父亲，正朝这座边陲城镇赶来，如果说管家利特对蒂菈是难度极高的考验的话，那么爱女如命的父亲就绝对是炼狱级试炼，不论如何也过不了关。

——除非他们被爱蒙蔽了双眼。不过蒂菈不想把赌注下在这种侥幸上，所以在饰演伯爵长女这个角色的同时，自己必须想个办法，使得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人类城镇。

「总感觉穿越到了难度SSS的世界……」

一连串的思考让蒂菈头大了一圈，她摇了摇头，将这些令人大脑昏沉的东西甩开，趁周围没人的时候细细打量这座宅邸。

不得不说，这座宅邸原本的主人十分懂得享受，就连走廊都铺上了一层薄薄地毯，两边更是每隔一段距离便摆放着一座艺术品，宽大的窗户使得宅邸内部十分明亮，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还能发现下方的花园庭院与远处矮矮的民居，将手贴在墙壁上时，可以感受到木质纹理的细腻触感，与其说是边陲领主的住所，不如说是王城的贵族居所。

就伯爵长女偶然得到的记忆，原因似乎是这座边陲城镇的城主增加了高额税负，从子民那里搜刮了大量金币所致，一般来说，只有男爵以上的贵族才有足够财力修砌如此的豪华宅邸。

「那么……接下来去哪里。」

可以的话，自己希望身边没有女仆，而这样的地方宅邸里只有一处——位于地下的炼金室。

一想到这里，蒂菈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妙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伯爵长女在炼金室里饲养了许多作为试验品的堕魔者奴隶，而自己之前至少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近半月没有食物来源。

但愿他们还活着。

没有多做犹豫，蒂菈迅速走向楼梯口，前往深埋地底的炼金室。

◇

这是一片不存在声音与光明的世界。

如同烂泥般趴在地板上的菲丽丝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光明和声音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现在的她只渴望一件东西。

「水……」

比起干渴到如同刀割般的喉咙，周围混合了血液、排泄物与腐烂尸体的臭味根本不值一提，有时候她能感觉到身上似乎有像是蛆虫的东西爬过——也能是在皮肤下穿梭，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不论之后自己变的多丑陋，她都与多彩的世界无缘，对奴隶而言，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上天的恩赐，只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而她现在所做的，仅仅只是希望死之前不那么痛苦，希望有水能缓解一下喉咙的灼痛。

强打起快要模糊意识，菲丽丝驱使布满血污的左手，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的摩挲着，期盼能找到盛装着水的石碗，创口与地面的摩擦让她控制不住的痛苦呻吟，但饶是如此，花费了大量力气的行动也还是无用功，除了一团软绵绵的物品以外，她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菲丽丝认清了事实，整间牢房里只有自己一人还活着，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大概是同为奴隶的同伴的尸体，可能已经被蛆虫布满了吧，菲丽丝如此想到，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恐惧或者恶心，当然，她也是刚刚才对此感到麻木，至少在一个月前，她还是有着完整躯体的奴隶。

虽然菲丽丝从出生下来就已经是奴隶，但她却过着比普通奴隶要好上一些的生活，有着一日两餐不说，也不需要睡在露天的屋檐下，而这一切，只因为她是有着战斗能力的堕魔者。

堕魔者固然遭人唾弃，不过倘若有战斗能力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副模样，有价值的奴隶当然值得培养，好好干还能给主人赚取一笔不小的财富，菲丽丝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直到能力使用过度，代表堕魔者的印记即将遍布全身的一天。

堕魔者一旦被印记填满，精神与力量就会陷入不可控的暴走状态，菲丽丝的前主人为了防止菲丽丝暴走后攻击自己，便以极为残忍的手段限制了菲丽丝行动——四肢的骨骼被铁锤寸寸砸断，漂亮的红色眼眸也被挖去，成为只能在痛苦中等死的废人，而为了压榨菲丽丝的最后一丝价值，菲丽丝的前主人又把菲丽丝卖给了收购堕魔者的伯爵长女，当然，这一切菲丽丝本人并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除此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如果不是堕魔者的生命力天生比普通人要强的话，菲丽丝肯定早就死在了运输的路上。

自己有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

菲丽丝不知道这个答案，以前她还可以听到同伴们的声音，通过同伴们的话得知日子过了多久，但从不知道多久起，同伴们的声音愈渐变少，直至完全没有，现在她只觉得肚子饿的生疼，明明体温正被地板一点点的夺走，喉咙却如同火烧般刺痛。

「唔……」

四肢再次传来隐约阵痛，不过比起最初被敲断时撕心裂肺的疼痛来说，这已经好了许多。搜寻无果后，菲丽丝的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榨干，她放弃了寻找水的想法。

大概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得和同伴们一样吧，那样就能去没有痛苦与饥饿的世界了。

——已经结束了。

如同死人般趴在地上，菲丽丝等待蚀骨的寒冷一点点侵袭全身，在意识消失之前，从没有眼球的眼眶中挤出一丝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