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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侨联会表演,只能算是今年额外添加的项目。

但劳动节下午的大游行,可是古特兰贸易都市的“保留节目”。

在市民们大狂欢的同时,城防军也异常紧张。这是他们每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因为每到这一天总有一些“不安定分子”要在游行节目中制造骚乱。

特勤局的干员们穿着普通市民的服装,混在人群里,时刻关注着游行队伍的状况。

他们全都预先施加了心灵链接魔法,在一定距离内可以不必张嘴说话就能互相进行思维沟通。

每位干员的衣服下面都藏着淬毒的破魔短刀,各个行动组的组长手里还有魔法火焰喷枪。

摆在特勤局局长的办公桌上的行动预案多达15份,分别对应了各种不同的情况。甚至就连“巨兽袭击城市”这种看上去就不可能出现的事情,特勤局都已经考虑好了捕杀计划……

不过说实在的,古特兰方圆五十公里内,唯一的巨兽就是魔法师学院动物分院的达斯克教授从海外抱养来的那只“海王爷”。如果有别的巨兽出现,隔着几十公里都能闻到味道,肯定会引起“海王爷”的反常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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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到来……甚至可以说,“情况”还没等特勤局的干员们发现,就已经被解决了。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相当富有戏剧性……甚至说,就算把它改编成一出短剧,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故事的男主角是一位来自南方萨沃亚公国的间谍。他两个月前从公国出发,一路北上,在两天前最终到达了古特兰贸易都市。

他身上带着新的重要使命——刺探古特兰的最新科学发明,并观察城市周围的军事力量。另外,在城市内尽量煽动制造一些骚乱,好让古特兰人自顾不暇。

在来之前,他认真地花了四年时间学习古特兰的语言。萨沃亚公爵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搞到了古特兰的一批教科书,以及街头贩卖的时尚杂志;通过这些东西,间谍先生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对古特兰的生活非常向往”的北境商人。为了让自己演得更像一点,他还在自己的古特兰语中加入了一些凯伦堡的口音。

看上去天衣无缝,连他那个“非常专业”的上司都觉得无懈可击。

然而这样的一位间谍,却莫名其妙地败在了一个大妈手里。

……

最初,是街道旁边有小孩子在捣蛋——他们拿着园丁们喷水的花洒,学着园丁的打扮,却站在商店的二楼阳台朝着大街上喷水。

街边有两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妈——她们原先是旁边的住宅区里的居民委员会的,今天被临时请来维持街道秩序、并且给外来的游客们答疑解惑。其中一个大妈看到小孩子捣蛋,就从环卫工人们放扫帚的储物间里拿来了一根扫帚,冲到商店里去驱赶小孩儿了。

在这样狂欢的节日里,其实没有人会真的在意身上被撒到一些水珠。不过居委会大妈还是好心地拿了一些毛巾和魔法烘干机,然后弄了一些热水来。有几位湿了身子的游客就坐在街边的凉亭里,喝着刚泡的热茶,慢慢等魔法烘干机把身上的衣服完全变得干燥。

这些“受害”的游客自然也包括这位间谍先生。他虽然已经在古特兰住了三天了,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的东西……但在那烘干机打开并发出惊人的噪声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并且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开始使用魔法。但他的理智最终克制住了他的行为,多年来所受的训练让他安稳地坐在了街边的椅子上,看着那个噪声巨大的炼金机械慢慢平静下来,然后享受着从中透出的纯净的魔力。

这种机器不需要人们把身上的湿衣服取下来,只要背对着机器、坐在机器旁边就行了。它的原理也不是通过加热来蒸干水分,而是使用魔法的力量把水分从衣服里逼出来、最终散失在空气中。

只不过它的工作周期比较漫长,通常需要两盏茶的时间才能彻底干燥一件衣服。趁着这段时间,大妈就和这位看上去像商人的间谍先生聊了起来。

“听您的口音好像是凯伦堡那边的吧……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大妈一边帮这位先生擦了擦头上的水珠,一边随口问了几句。

“是的……我是刚从凯伦堡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魔法烘干机搞得有点舒服,间谍先生的心情开始放松了起来,说话也比较随意。

“哎呀,那真是巧。我先生以前也是从凯伦堡到古特兰来经商的,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可没您长得这么俊俏……”

一听“俊俏”,间谍先生又有点紧张了。一个间谍,最害怕的就是别人说他长得帅或者长得丑——最最好的容貌,就是没有任何特征的普通容貌,不能让人印象深刻。还没等他分辨清楚这究竟是一句恭维话还是真心称赞的时候,他看到街边又来了一个“受害者”,一头秀丽的黑发上面全都是水,衣服袖子上和裙子上都还在滴滴答答的。那个女孩儿到遮阳棚里问了一句:“这边可以烘干衣服吗?怎么收费?”

“不收费不收费,烘干机是我们从居委会拿来的。”大妈笑着把她请了进来,“茶水也不收费,都是佛拉利布那个茶厂赞助的,你看顶棚上和桌子上都有他们的商标呢。”

“那可真不错。”女孩儿坐了下来,就没再说话了。

相比起年轻女孩儿来说,大妈似乎对间谍先生这样的“俊俏男孩儿”更感兴趣,马上又来搭话了,“哎呀,说实话,之前一听您那凯伦堡的口音,我就感觉特别亲切。我先生以前也是凯伦堡……”

“呃,您刚才说过这个了。”

“哦,对对对……他啊,上上个星期又回去探亲了,所以这次劳动节他又没赶上。我本来要和他一起去的,但孩子还在这边读书呢,咱们这些做父母的啊,总有些不放心……昨天我先生还写了信回来,问我要不要带点凯伦堡的特产回来。您说您是刚从凯伦堡过来的,我就想问问啊,凯伦堡那边儿现在近况如何啊?听说那个最高执政官,叫啥来着……波尔斯克?一个姓波尔斯克的,好像又要加税啊。我先生一直想让他父母都搬到古特兰来住……哎呀,我说出来这话,你们可能感觉有点奇怪——我先生在家里练剑,都要把那个用来练剑的人偶给贴上‘波尔斯克’的名字,整天对着波尔斯克一通乱砍。你们凯伦堡人都那么恨他吗?”

大妈说话的风格很有“大妈”的味道,就是絮絮叨叨一大堆,让人耳朵都快要起泡了。

但此刻间谍先生的心里有点虚——他之前有一句话说错了。他不应该说“刚从凯伦堡来”,应该说“小的时候在凯伦堡,后来就一直在外游荡经商”。

虽然学了凯伦堡的口音,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凯伦堡的近况”。什么最高执政,什么波尔斯克……他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啊!

“啊对……波尔斯克确实是个很讨厌的人。”没有办法,间谍先生只能顺着大妈的话往下说。再让他多说一些,他就只能编故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间谍先生已经想快点离开这里了。衣服也差不多烘干了,茶水也喝完两杯了。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刚来的那个黑发女孩儿,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却突然说了一句:“可是凯伦堡没有一个姓‘波尔斯克’的大家族啊……最高执政是由几大家族轮流担任的,我觉得您可能是想说‘波利斯克’……”

“哦哦哦,我确实说错了。”大妈站了起来,“对对对,是波利斯克。”

间谍先生的心脏仿佛坠出了胸腔。大妈是古特兰本地人,不了解情况、念错了词还算情有可原。可间谍先生自称刚从凯伦堡来,怎么可能也念出一个错误的“波尔斯克”呢?

一瞬间,他感觉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新来的那个女孩远远地朝他过来,看得她脊背发凉;大妈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小小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问号。

“哎哟不好意思,我刚才还喝了点酒,现在感觉有点迷糊……我先回去了。”间谍先生已经无法在这里继续坐哪怕一分钟了。说多错多,趁现在还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赶紧离开……不然的话,大妈没准会呼叫一大堆人来对他进行盘问。

然而,人一旦急躁起来,就容易忘记一些事情……比如说,他的遮阳伞落在座位旁边了。

“这位先生,别急着走啊,你的伞……”遮阳棚里的另一位乘客朝着他喊道。

然而间谍先生被这么一喊,却愈发慌张起来。他硬着头皮走回来拿伞,刚刚拿了伞准备离开,却看见两个穿着城防军制服的人走进这个遮阳棚来喝茶。其中一个人走到他面前,大大咧咧地说:“这位同志,你有那个……”

话还没说完,间谍先生撒腿就跑。智力远高于常人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无法挽回的错误”——这两个城防军士兵肯定是已经起疑的大妈叫来的,目的自然是要对他盘查一番。对现在的他来说,趁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跑路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真的盘问起来了,对凯伦堡近况一问三不知的他肯定要被人民情报委员会请去喝茶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脑内猜想。

事实的情况是,那个城防军士兵只不过刚刚换了班,来放松一下、喝点红茶,走到他面前也只是想问他借个火、点些烟丝来抽。

大妈之前虽然也有点疑惑,但也远远没到怀疑他是间谍的地步。

但现在他这一跑,大妈明白了。

以前人民情报委员会的专员们都给居委会大妈上过课,教她们怎么辨别那些“有所图谋的外来人员”。

电光石火之间,城防军的两个士兵还在愣神,大妈已经抄起扫帚冲了上去。大妈的想法也很简单,不管是什么人,先把他留下来,然后通知警卫来处理。

毕竟,心里没鬼的人自然不会那么慌张地跑路。

大妈刚追出没两步,间谍先生反身就是一个火球术。虽说这个火球术没有任何施法准备时间,蕴含的魔力也很少,但由于距离太近、躲闪不及,大妈的左侧小腿被炸了个正着,一下子摔了个脸扑地面;鼻子被磕出了血,腿上的伤口也焦黑一片。

然而间谍先生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刚释放了一个火球术阻碍了一下“追兵”之后,自己也被拦住了。拦住他的不是什么高端的魔法或者战技,也不是炼金机械,而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伸出来的腿。啪地一下,他也摔了个嘴啃泥。倒地之前他还看到那个绊了他一脚的家伙——那个黑发的、沉默寡言的女孩儿,正站在旁边对着他笑。

“这年头的南方间谍怎么都这么缺乏职业素养……”他听到那个女孩儿嘴里嘀咕着……然后看到了她手心里一丁点猩红的光芒。

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力波动,但是魔法已经在酝酿——这是高手中的高手!间谍先生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飞快地集中起注意力,准备开启护盾的时候,一个硕大的拳头砸在了他的额头。

砰!他的脑袋再一次和地面亲密接触,刚念到一半的魔法护盾立马被打断了。大妈拖着一条残废的腿,用另一条腿跳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那肥胖的身躯犹如一只巨象,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地面,然后雨点般的愤怒之拳朝他脸上锤来。

每一记重拳都饱含着大妈在工厂里锤打工件的时候那庞大的力量,他的鼻子很快就塌了下去,然后牙齿也被汹涌而野蛮的力量震落。

每一下打在他的脸上,都像是在侮辱他作为魔法师和间谍的智商——释放魔法需要在几秒钟内集中注意力,然而大妈却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连续不断的重拳快打像是要把他的脑袋都给打坏了。

……

最后拯救了他的,是那两个城防军士兵。

他们叫来了附近的特勤局干员,把已经满脸血肉模糊、意识崩溃的间谍先生从大妈的身躯之下救了出来。他和那个被他炸伤了一条腿的大妈都被送去紧急救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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