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月仙子阳寿不足一年了。

洛杉雪坐在这垂垂老矣的妇人身旁,轻按她的手,听她将长羽宫中的秘辛和盘托出,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她为何会在自己五百一十二岁时面临大限将至的困局,金丹阳寿七百,但北月仙子将在五百一十三岁时走至生命尽头,说是中年早逝也不为过。

“陛下,还剩一个多月时间,是时候将一些事告诉你了。”

北月仙子此前告知洛杉雪,她的金丹受到无可弥补的创伤,几近破碎,靠着月霜仙子周依棠的仙家秘法吊着一口气,才堪堪活到今日。

只是她从未告知女帝金丹因何受创。

“朕听着。”

女帝也大概猜出北月仙子要交代何事。

“四百年前,南洲现出一座悟道境修士的洞府。先由我们长羽宫得知,洞府禁阵极其复杂,仅守护洞府的阵法,我们长羽宫钻研六十多年都毫无头绪。”

北月仙子将过往缓缓托出,

当年,因多年无法开启洞府,长羽宫决定与卫商门合作,两家知情者发下四百年道灭大誓死守此秘,二十年后,两家联合下,洞府终得开启,北月仙子的君道剑亦是从中所得,只是谁知洞府暗藏禁阵,北月仙子遭禁阵所困,差点魂飞魄散,靠着君道剑才逃出生天,却落下金丹重创的病根。

“当年负责洞府内禁阵的是雷法真人的道侣。也只有她能负责,她是当时整个南洲唯一一位金丹阵师。”

北月仙子如此说道,她目光浑浊,愈显颓老。

女帝思维敏锐,一下发现掌门话里玄机,

“你是说,她明知其中暗藏禁阵,却故意隐瞒?”

“我一直如此怀疑,苦于无直接证据。”

北月仙子补充道:

“不过,卫商门并不知那剑为七剑中的君道剑,陛下可以放心。”

她也是通过中土大洲来此寻觅君道剑的剑甲周依棠,才知道那把剑乃传说中与天地共生的七道剑之一。

“这几年,我极少出现于长羽宫之外,外界一直盛传我闭关破境,但卫商门的人或多或少猜到了我因当年金丹重创而大限将至。”

北月仙子转头看向龙袍女子,忽地,眼中恢复一丝清明,

“塞翁失马,焉知德福,陛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曾经的大楚天子并未多言,

“朕知道。”

“三十日后,南洲十大门派将会联合举办道承大比,每家门派会派出各自的青年才俊,我身为长羽宫掌门,自然要到场主持大比。”

北月仙子在嘱咐最后的事。

女帝站起,已知掌门所想,缓缓补充:

“只是道承大比半月后,长羽宫掌门突然失踪,疑似卫商门所为。”

长羽宫要吞下卫商门,需要一个正当理由。

而大限将至的北月仙子无疑是最好的。

“陛下,机不可失,我死后,长羽宫虽少了位金丹,整体不如拥有一元神二金丹的卫商门,在外人看来是引狼入室,但我相信陛下的能力。”

北月仙子语重心长。

掌门的死给了长羽宫正当理由,也给了卫商门与长羽宫全面开战的机会。

引狼入室。

女帝摇摇头,纠正道:

“是引鱼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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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陈亦都在秘境中修行。

秘境中灵气浓郁,与北月湖无二,在此地修行并不比北月湖差,更重要的是,能够汲取感悟宫月仙子出剑后遗留下的剑意,那份尽压群松的剑意之精纯,苏纤然说应算前无古人,陈亦不禁咂舌。

这三日来,他在感悟剑意的同时,偶尔会有种剑意浸透身体,磨砺身体的感觉,不过十分飘渺,难以捕捉。

留下剑意的周依棠三日来不是在木楼,就是去飞瀑下打坐,对于这个洛杉雪硬塞的徒弟毫不理会。

陈亦去往飞瀑下,她果真在打坐冥思,只有一手置于小腹前,这副不同于常人双手置于小腹的打坐模样,与其说觉得滑稽,更多还是让人可怜。

他来此是想询问为何会有剑意浸透全身的感觉,因为当日僧人赠予的二十八颗星辰,他体内多出四种不同灵力,剑意浸透入身时,灵力便会隐约躁动,甚至会主动将丝丝缕缕的剑意吞噬。

他没打搅她,安静等候她起身。

半个时辰后,周依棠半睁开眸子,

“你有什么事?”

“师…师傅,为什么我在感悟剑意时会偶尔有剑意浸透全身的感觉。”

犹豫了一下,陈亦决定叫她师傅。

一连三日,周依棠在出剑后,便当起甩手掌柜,对他不管不问,二人师徒情谊比一张纸都来得单薄,他原以为跟独臂女子学剑是一件极苦极雷的活,苏纤然跟他说过,世间六道,剑、拳两道最难走,道阻且长,剑修的剑意,以及拳修的拳罡,都是极难伺候的东西,大多需要大大小小场厮杀打磨,就同锋从磨砺出是一个道理,美妇还提到以往中土大洲有位号称剑鬼的元神剑修,一剑未出,便已杀气尽显,据传其与人厮杀三千二十六回,未尝一败,剑意内流,剑气外露,一内一外,皆为厮杀。

拿一般的元神剑修与其相比,无疑是拿寻常官军与边关军相比,二者看上去品秩相差无二,实际后者杀力之大,以一敌三绰绰有余,面对寻常悟道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相比从厮杀中打磨的剑修,陈亦比牡丹还矜贵,独臂女子压境切磋没有不说,一连三日,感悟剑意,汲取剑意,放其他剑修眼里,明摆着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其中隐忧甚大,或许一剑西来,一剑东去,不失荡气回肠的剑仙风采,可其中杀力,活脱脱的花架子。

面对陈亦,独臂女子依旧美眸半睁。

“继续感悟,时间一久,自然能剑意完全浸透全身。”

语毕,她合上眼睑。

陈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请求她与自己压境切磋,磨砺剑意。

他走后,周依棠睁开眸子,看着他离去方向,犹豫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闭目打坐。

悟性、底子都太差,假如陈亦是千年一遇的剑仙之材,她不介意倾囊相授,假如勉强算是百年一遇,她也会传授三、四成,只是他的资质不过寻常人而已,让她提不起一丝兴致,若不是那日有胆量接天雷,她连剑意都不会留,随手扔一部剑诀,把他引到剑道上便算跟洛杉雪有个交代。

陈亦走回那片折腰的松林,没有继续打坐,而是唤起苏纤然,

“苏姐,她好像不太愿意教我。”

苏纤然显形而出,点头道:

“看起来是那样没错。”

“我这辈子难道就当个花架子剑仙?”

陈亦无奈苦笑。

苏纤然也没去安慰,略有讥讽的挖苦道:

“花架子不好?飘然欲仙,人家出一剑的功夫,你出十几剑,剑剑洵丽,流光溢彩,别的不说,就迷住女子这点,剑剑不下元神剑修。”

陈亦没回话,坐到草地上。

苏纤然也坐下,靠在身边,轻挽起他的手。

“或许我去讥讽挖苦师傅几句,她就愿教我了。”

“谁知道呢,万一她将你扫地出门,你不白费了女帝一番心思?”

苏纤然放柔了些声音,她穿得比往日厚了些,金丹的她本不用担心冷暖,便是冬日里换上一套半露襦裙都不成问题。她身上是一套与秋季相搭的华服,应着时节穿衣是她很早就有的习惯,她也乐在其中。

“反正小弟你好好感悟这些剑意,以后她兴许对你观感好些,就愿倾囊相授了。”

苏纤然如此说道。

“嗯。”

陈亦应了一声。

随后他想起一件事,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说道:

“以后在家里,你不用一直躲剑里,出来外面也无所谓,陛下算是接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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