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天空有些窅冥,铅灰色的云遮挡住了曜灵,连一丝光芒都未能透射下来。

虽然是上午,但却暗得仿佛深夜。

偏偏此时城市里大多数的灯都还未亮起,还真有那么几分时间颠倒了的错觉。

莫雪遥坐在床上,正用一只膝盖顶着书本,然后歪歪扭扭的在上面写着字。

没有老师全靠自学,学习的进度还是稍微有些慢,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天才学生,只能算是一个努力的普通人而已。

有一些不懂的知识点都被她折了起来,打算去了学校之后再问老师。

好在不懂的地方也不算太多,不然光是开口发问,就得让她犹豫半天了。

莫雪遥着重自学的就是科学三门和数学,这两门必须得要思维理解才能学懂,所以要更费神一些。

倒是语文和英文对于她来说难度不算特别大,就算有不懂的地方也没关系,只要暂时背下来记住就可以了。

以后再去慢慢弄懂也没问题。

有时候学得累了,她就总喜欢拿起语文或者历史的课本看上一遍。

看语文课本的时候,她就总喜欢先去找鲁迅的文章。

凡是鲁迅的文章,她总是会连看好几遍都不会腻,还在旁边写了不少自己的理解。

学习这种事情,不是靠一时的发奋图强就好了的,最重要的,还是细水长流。

所以莫雪遥并不喜欢一头埋在学习之中,张弛有度是她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这会儿她就将书本放在了一旁,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病床上,懒洋洋的眯着眼睛。

无聊的时候,她总喜欢这么做,放松自己的双眼,用耳朵去感受整个世界。

“轰隆——!”一道炸雷声响起,而后就能听到些许‘哗啦啦’的雨声。

像是老天在为这炙热的大地降温。

门外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其他护士的。

母亲肯定是直接推门进来,而医生大多是男人,敲门声都是很重的,不会那么温柔。

“请进。”莫雪遥睁开眼睛喊道。

门推开后,一位穿着护士装的年轻女人走到了她的身旁,快有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二人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

“换药吗?”莫雪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

事实上在一开始,被男医生检查她都无所谓,可是由女护士来进行换药,就会让她面红耳赤,浑身僵硬。

就算是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嗯,来,小美女~把裤子脱了~”护士小姐坏坏地调笑道,然后将莫雪遥身上的薄被掀开。

“咳嗯……应该快结束了吧?”

“快结束了吗~让我看看~”护士小姐轻笑着拉下了莫雪遥的裤子,小心翼翼地撕开绷带,然后凑近了仔细的检查。

每当这种时候,莫雪遥就尴尬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偏偏护士还特别仔细,甚至能够感受到她那温润的鼻息。

“嗯,很好了,几乎已经完全愈合了,伤口都看不出来了,不愧是专家做的手术,缝合的技术就是不错呢……”

“诶……是嘛……”

“嗯,今天再涂一些尽可能减少肌肤留下伤痕的药水就可以了,然后绑个薄点的绷带……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吧。”

“唔!这么快吗。”

“还快呀?这都一个月了吧?”护士小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九月二十七啦,一个月没上学,回去还跟得上吗?”

“应该……可以吧。”莫雪遥不太确信,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课本。

“待会儿我喊医生来看看,确定没问题的话,你就可以让你母亲帮忙办理出院手续啦,待了那么久,早就想出去跑跑了吧?”

“啊……是啊,有点想骑自行车,或者在操场上踢踢足球什么的了。”莫雪遥点了点头。

而护士小姐却笑着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可不行哦,到十二月之前都一定要小心才好,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否则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诶……那随便走走也挺好的,反正老子是他娘住腻了啊!”莫雪遥嚷道,因为情绪有些激动,一不小心爆了两句粗口。

“怎么还说脏话呐?女孩子要优雅哦。”

“习惯了习惯了。”毕竟是面对外人,莫雪遥没有像面对母亲的时候那样嘴硬,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扭头看向窗外。

“好了,可以了,待会儿我让医生来看看,确定没问题就可以准备出院啦!”护士小姐坏笑着拍了拍莫雪遥那浑.圆的大腿,“摸起来好软哦?”

“……诶,我又胖了吗?”而莫雪遥却是在担心这个。

“嗯……这个表现倒是挺像女孩子的。”护士小姐嘀咕道,“没有啦,只是变得更软乎乎了而已,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嘛,软软的,男孩子就算瘦,也没有女孩子那么软啦!”

“……”莫雪遥翻了个白眼,决定无视护士小姐的这项理论。

她主要担心的是,自己这么矮,如果长胖了的话,那岂不是会变得很丑啊。

“好啦,有事再摁铃,我走啦。”

“好的……”莫雪遥点了点头,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轻啜了一口。

中午母亲回来之后,医生也来看了一次,确定莫雪遥已经没问题了,便询问母亲是否要办出院手续。

再三询问没什么问题之后,考虑到已经花了不少钱的母亲,同意了这件事。

当天下午就去办理了手续,顺便付清了一共四万一千八百六十七元的,包括住院费在内的全部医疗费用。

至于剩下的一部分钱,母亲似乎还没有决定是否直接还给干爹的样子,莫雪遥也没问,毕竟,这是大人们的事情嘛。

当然不是下午就离开,而是定在了明天早上离开。

因为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母亲下午就没有再去做钟点工,在付了钱之后,就开始收拾起了行李来。

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让莫雪遥感觉这里已经像是小半个家了。

窗口挂着的不少衣物,忽然一下都被收了起来,让她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这天晚上,她用病房里的独立浴室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开始憧憬着什么时候能把家里也装修成这番模样……

空间宽敞的卫生间,让莫雪遥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照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

那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女。

镜中的少女姽婳愔嫕,让莫雪遥有些失神,感觉仿佛不是自己似的。

可偏偏自己的一颦一笑,都会在镜中显现出来。

一头黑发如瀑,最长的地方已经搭在了肩胛骨的位置,前面的刘海因为没有修剪而显得有些凌乱,但却有一种慵懒随意的美感。

并不会扎头发的她,试着将头发束拢,模拟了一下扎着单马尾的模样。

似乎看起来就变得更加乖巧了。

她有些尴尬又自嘲的一笑,顿时露出一排如瓠犀般漂亮的牙齿来。

“小遥啊,好了没啊?都洗了一个小时了。”

“好了好了!”莫雪遥慌忙回过神来,将衣服裤子往身上一套,头发也不吹,就那么湿漉漉的走了出去。

“过来吹头发。”母亲命令道。

“诶……又吹头发。”

“还嫌麻烦啊?等下湿漉漉的,再被风一吹,非着凉不可!”

“知道了——”莫雪遥无奈地应着,走到了母亲那边,任由她吹干自己的头发。

虽然吹风机的声音让她感觉有些头疼。

这或许是之前头疼的后遗症吧。

一夜过去,第二天的大清早,终于是正式出院了。

她望着那瞳朦的天空,蹀躞地跟在母亲身后,柔荑的小手交织在一起,有些不舍,又有些害羞地和这些熟识或者只是见过几面的护士、医生、扫地的大妈,乃至门口的门卫们一一道别。

王医生刚回来没几天,今天也是起了个大早,开车送二人去火车站。

“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母亲局促不安的干笑着,“您……您已经照顾我们很多了。”

“没什么,反正今天没手术,开车在清晨溜达溜达也不错。”王医生轻笑着说道,和蔼地看向坐在后座上的莫雪遥,“下次来上海的时候,可以到我家玩啊,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

“啊……好、好的。”莫雪遥慌忙回答道,然后目光又看向了母亲,显然是想要她把话题给接过去。

“王医生现在也算是老专家了吧?”

“哈哈,还没退休呢,算不上‘老’专家。”王医生开玩笑道。

莫雪遥见到话题被母亲接去,顿时微微松了口气,和年长的人聊天实在不是她所擅长的事情,特别是在坐车的时候——因为她还有点晕车。

只有一言不发,并且看向窗外的时候,晕车的情况才会缓解一点。

魔都很大,也很繁华。

清晨六点,街市中也已经有些热闹了。

不过车子开着倒还算是顺畅,没有遇到什么堵车的情况。

车速不快不慢,载着母女二人到达了S市的火车南站。

杨晓玉已经买好了车票,是八点钟的,本来打算坐车去,所以预留了时间。

没想到王医生送她们俩来,这样到了车站,倒是多了许多时间来等待了。

不过在车站等待,也比急急忙忙的赶路要好。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王医生在车里挥了挥手。

“谢谢您,王医生!”母亲真挚地道谢道。

“谢谢。”莫雪遥也赶忙说道。

“要好好对待自己啊。”王医生意有所指的笑道,而后便驱车离开了。

莫雪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再看了一眼初升的朝阳——

离开S市,意味着挥别了过往的十六年,将要迎来新的生活了……

作为女孩子的生活。

她能……好好的适应吗?

就连莫雪遥自己的心中,对此都忐忑不安。

可无论如何,时间不会因为她的犹豫而停下,日子终将还是得继续向前呢。

……

——「序幕·十六年如梦一场」终。

——敬请期待正文卷第一卷——「二十世纪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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