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消失后的第三天。

窗外淅沥沥地下着雨，古色古香的小茶楼坐满了客人。

“回春”，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走进茶楼便仿佛置身于春季，新芽刚吐，竹笋冒尖，绿苔微起，再配上春天刚冒芽的新茶，煮热了徐徐斟满一杯，吹散热气，品上一二，倒是十分欢慰。

好茶，重在一个品字。

作为老江湖，光是斟茶的动作姿态，便可见一斑。

“恩，好茶。”

白衣男子独坐在窗边能听到雨声的单人座，左手轻捻杯盖，右手持着茶碟，轻吹两口气，细细地吸上一口，再徐徐放下，“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

扇子正面画着满堂春色，背面写着四个大字“大道沧桑”。

窗外雨霏霏，他看了两眼，雨滴打在竹子上，发出咚咚地响，空灵而悦耳，宛如一首曲子。

他自然不是来此躲雨的，虽然他没带伞，也没有想好能怎么避雨。

他是在等一个人。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闲适，从天微亮等到雨滂沱，也颇为诗意。

他是个守时的人。

约定8点到，4点便已经在茶馆门口等着茶馆开门。

店小二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便迎了上去：

“请问，这里可是云顶街221号回春茶馆？”

店小二是位打工的男生，还未睡得清醒，未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指了指旁边的门牌，上面正写着云顶街220号。

但是，这差了一位数。

治学严谨的他拱手又问了一遍：

“这里可是云顶街221号回春茶馆？”

“这里是小门，那边才是大门，大门是221号。”

男生又指了指旁边的大门。

哦，原来如此。

于是他又恭敬地站在了大门门前，等了十多分钟，才进了茶馆。

这一屁股坐下，就是六个小时。

客人换了一轮又一轮，店里的女服务生也偷偷看了他许多次。

这位看上去如同鲜虾片中蹦出来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coser，着实十分好看，面容精致，如同奶油小生，打扮也很精致，衣带上挂着的流苏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不菲，精致无双。

他也不急不躁，茶水续了几杯，厕所也去了许多次，看着“大道”两字思索道为何物想了许久，看着爬上桌子的蛐蛐看了几分钟。

终于，在这一杯茶快要凉的时候，一位少女姗姗来迟。

终于TM来了。

但，要优雅，要从容，不能爆粗口。

大道无形，长养万物。

胸襟如自己这般宽广，怎么会为区区被鸽而动怒。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少女口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笑嘻嘻的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您来了。”

他“啪”地一声收了折扇，一捋衣袖，将扇子在桌子上摆正，摆的和方桌的侧面完全平行，正襟危坐。

一阵微风吹过，吹得扇子歪了些许，他细心地再次摆正。

少女放下雨伞和手机，坐在了他的对面，招呼店家：

“来杯鲜榨橙汁，一份鸡块。”

少女黑色短发未及肩膀，白色的露肩衬衫外套着黑色的质感如同蕾丝的防晒衣，浅蓝色的牛仔裤随意地开了几个洞，漏出些许白嫩的皮肤，腕上还套着两根银色的手镯，打在一起钉钉作响。虽然也很好看，但显然两边的人儿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像是跨越了仙侠片和都市片的界限，莫名其妙地被拼接在了一起。

虽然是茶馆，但开在离学校没多远的地方，说是茶馆，其实提供的并非只有茶。

还有珍珠奶茶以及各种果汁。

“您约我来是有什么要事？”

男子问道。

没错，自己是被约来的。

根据约会第一定律，住得最远的一定第一个到，于是，他被整整鸽了6个小时。

“也没什么要紧事。”

少女笑了笑，“只是好久没去拜访了，你们那边还好么。”

“一切都好，劳您费心了。”

“什么您不您的，好好说话。这里是学校，又不是你家山门。”

“师父教诲，不敢逾越。”

“您是尊称，是对长辈或者客人才用的，你这乱用您才是逾越好吧！说的好像我年纪很大一样，怎么看你的年纪都比我大吧喂？”

“那该用什么？”白衣男子微微蹙眉。

他长到及腰的，用白色丝带扎了个马尾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仿佛也在疑惑。

“随便你。”少女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和炸鸡，摆在桌上拿起一块鸡块便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们山上那只花鸡，现在也长大了吧。”

“阁下说的可是小景？小景现在在帮师弟做饭打扫，偶尔也学学道法，师父也很喜欢她。”男子在师父两个字下加重了些许语气。

意思很明显，就是你不能吃她。

少女点了点头，做了然状，即看不出来失落也看不出来高兴，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不吃么？”

少女把鸡块朝着男子面前推了推。

白衣男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为什么？挺好吃的呀。”

“已斩三尸，为求心澄。”

“胡说，你们山里是吃肉的，我见过！”

少女不服气。

男子眉毛微微一跳。

虽然山门确实未曾禁肉，但口腹之欲影响修行，大多数人皆为素食。

要不是你在吃饭最快的五师弟的碗里偷偷塞了一大块肉，那吃货弟弟又是个饭桶，怎么可能会让你看到吃肉的场景。

但，要优雅。

他闭目默念：“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你真的不吃吗？你们不是还有一句叫道法自然的么？”

不，这里的道法自然不是能随便吃肉的意思。

他略想指正她的错误，但严谨的他也明白，和她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

“所以，阁下千里迢迢约在下来此，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啦。”

少女舔了舔沾满油渍的手指，“最近有个大妖出现在了这里，你们有消息么？”

“大妖？”

他皱起了眉头。

齐云山距此地五百余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什么妖会被称作，大妖？”

“就是很厉害，还很大，不是触手怪，也不是史莱姆，这样的妖，你们知道么？”

“阁下才是一直住在这里，也不知道？”

“我要知道还会问你们嘛。”

少女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吧，我朋友被抓走了。”

“你朋友？？？”

男子吃了一惊。

“是啊。”

少女耸耸肩，“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所以就来问你了。”

“抓走的是……？”

“大学同学兼寝室室友，可惜他之前就不住在寝室了。”

“也就是，人类？”

“是啊，不然呢。”

白衣男子愣了愣，大妖怪会专门抓一个人类？

这也算是奇闻一件。

但既然是被抓，那便有危险，更何况还是她的朋友。这位和师父十分熟稔的少女，啊不，少年，可是在山上住了一年有余。

但是，他确实未曾见过什么大妖怪，也未曾听人提及，只好答道：“未曾见过什么……大妖怪？”

“你师父呢，他不是算卦很厉害么，有没有算出来什么？”

“师父未曾提及。”白衣男子想了想，“最近一次卜卦，只告诉了弟子会有危及人类生存的大灾祸，难道是这个？”

“听说最近有颗大陨石差点砸进来，大概说的是那个。”

“啊，也是。”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虽然在大多数人类的眼中，那只是颗擦边而过的陨石，而在除妖师之间，大家都知道，是有一位大人，耗尽了自己的能力才让陨石偏移，保全了这颗星球。

“那，这大妖怪，阁下还有什么线索？”

“没了，别人告诉我的。你要有问题可以找护龙，他们藏着掖着不肯说也不知道为什么。”

“护龙也插手了？”

“是啊。这件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你们要不要去查查？”

“确实该查。”男子严肃地点点头。

护龙都出手了，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但是，陆子言显然并不准备告诉他太多，关于季灵的事，他一个字都没多提。

护龙插手只是意外，但这不是正好让这群道士有干劲了么。

指不定那大妖怪就有什么大宝贝，根据越强的敌人掉落越好的定律，会被护龙藏着掖着的大妖怪，肯定有好东西。

外面的雨还在淅沥沥地下，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此事我要尽快联系师父。”

他皱着眉，看着窗外的雨，忽然升起一丝焦躁。

“你没带手机么？”

“没……没带，如你所见，这衣服没兜。”

“那你怎么来的？不会走过来的吧？”

“正是。”

“噗……”

一口果汁差点喷在他脸上。

若不是他身手了得，这一口已经喷上了。

果汁在空中忽而悬停了一下，便凭空蒸发了。

“那你的茶钱怎么付？你不会是想坑我钱吧！”

“等在下回山定会全数奉还。”

“哎……服了你啦。来，手机给你。”

陆子言把手机递给了他。

白衣男子接过手机：“你为何不亲自和师父说？”

“我懒得和他解释。你说吧。”

少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白衣男子也搞不明白，他和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而且，他不明白的还有，明明打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最后打个电话仅仅告诉他赶紧过来，有要紧事。

这不还是要打电话给师父？

但他还是老实地拨通了师父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