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是入秋之季,可到处都还残留着夏天的气息,仿佛时间也变缓了,忙忙碌碌的,周遭事物的变化也就容易给忽略了,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可就是有些晚了。

对于大多数的学生而言,九月是个很复杂的月份。

暑假刚刚结束,就要收心来应对繁杂的学业,可同时又能期盼着十月国庆假期的到来,也能让情绪稍微有些高涨,但这心思又是有很难真正地放在学习上。

如果是往年的话,我会和任何人一样期待十月的到来,十月初就是个假期,而同时天气也能更脱离夏天的痕迹的束缚,是能舒舒服服地放松一下的。

但今年可不一样了,为了她,我多么希望九月不要结束。

因为,按照医生说的话,她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人们可能都经历过这样的感觉,期末考试,年终考核,总而言之一切设了时间线而不得不做的事情,随着日子的一天天减少,那种紧张感会使人失去理智而变得慌乱了起来,这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临危不惧的稳重,只能是奢望。

在这一点上,我也不例外,看着离九月结束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越来越低沉。

一方面,安魂曲也差不多终告完成了,这意味着我已经对她的一切做出了我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总结,她的容貌,她的性格,她的过往,她应有的未来,都被我浓缩在了这一首曲子之中。

这首曲子和正常的音乐相比绝对不算短,可要用其来囊括一个人的一生又显得有些无力。

尽管如此,我也还是在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她是可以挺到十月的,不只是十月,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挺到十一月,十二月。

毕竟仔细想想,她其实不像是个病人,我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没有看出她任何一点像病人的地方,这说是生命快要结束了,可这几天和她出去,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难道说,她其实是骗了我?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死吧,这只是个相当恶劣的恶作剧,如果到了某一天,她突然跟我说,她是骗我的,开玩笑的,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病。我想我一定会装作很生气,但实际上心里算是彻底地从苦闷中解放了出来。

我就是个普通人,而且是喜爱生活的人,和她相处的日子,让我体会到了很多事情,感受到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感觉,如果可以,我还想继续和她待在一起,也许能够看到更多的事物。

但总而言之,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更重要的是,虽然虽然乌云密布,但我并不知道暴风雨到底会不会来。

除了给她创作安魂曲以外,我比赛的事情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两周了。

虽然听起来好像还有半个月,可对于一场比赛而言,对于练习而言,半个月其实算不上多,我一周也就上两堂课,换句话说,再让老师指导个两次,也就要上台了。

总觉的压力一下子大了不少,一方面是她的事情,一方面是我的事情,还都聚在了一起。

真是有些头疼。

那天放学,我背着琴准备坐车去琴行上课,结果刚出门就碰到了她站在门口。

“放学了吗。”她站在楼梯台阶前,人们都纷纷避开她从其他地方离开。

“你怎么在这?”

“我的课也在这栋楼里上嘛。”

“哦……”我慢慢走下了台阶,但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没有避开她离开,而是站在了比她高一阶的台阶上,面对着她。

“你背的是什么?”

“琴啊。”

“为什么把琴背到学校来了?”

“不是说了,是要找个地方练琴嘛。”

“总觉得最近莫扎特同学有些不太一样呢,似乎很严肃的感觉。”她边说着,便用刻意的眼神打量起了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什么事情啊……”

“撒谎可是不好的哦。”

“所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话说你到底是不是在等我啊。”

“是啊是啊。”她迅速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是我把课表发给她的,之前她问我都报了什么课,我就随手把课表给了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学校里特意等我。

“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莫扎特同学有事吗?”

“有点事吧。”

“练琴?”

“差……不多?”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不过练琴的话之后也可以吧,要不然陪我去逛逛吧。”

“这个……”我砸着嘴,为难地看向了一旁。

她好像是故意这样说着,就是等着我有这种反应,接着抓着我这过于明显的反应说道:“只是练琴的话,不用恪守时间吧,又不是上课。”

“唔……但是……怎么说呢。”

“还是说莫扎特同学不愿意和我逛,机会可是越来越少了。”

“用这种话来绑架我未免太过分了吧。”

“当然了,我是不会干扰莫扎特同学做正事的,如果你有正事的话,我是不会拦你的。”

“……”

见我右左为难,想破了头也憋不出一个理由的样子,夜沫歆总算是放过我了,她踮起了脚尖,附耳说道:“是跟那个小提琴音乐比赛有关,对吧。”

我愣了一下,眉头紧锁着撇了撇嘴问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对吧,算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吧……但这样说你肯定觉得太敷衍,可这就是事实。”

“第六感……”

“你说了这个比赛,虽然不想参加,但一直表现得挺……怎么说呢,反正就是看起来是打算参加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靠第六感猜中的,那未免太准了,就像她自己说的,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敷衍了,可是我现在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她是时不时地会问我练琴之类的事情的情况,但我没有和她提过什么,但还是让她抓了个正着。

但……既然她选择了在今天来堵我,就说明……

我看了一眼手表。

“莫扎特同学在干时间?”

“我说啊,你能别像审犯人似的吗。”

“是要去琴行吧。”

果然知道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那我隐瞒也没有用了,叹了口气,我就把自己的确打算参加比赛的事情告诉了她。

在清楚地被我告知了这件事情后,她一点也不惊讶,有的只是激动和兴奋,不断在胸前摆动着紧握着的小拳头,就像是在智力比赛中答对了什么难题似的。

“那我能去旁听吗。”

“比赛吗……这个是随便来。”

“想旁听你上课。”

“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她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抓着我的手不停摆着。

“拜托了嘛,我有些好奇嘛。”

“上课有什么好好奇的,再说了这种事情哪能随便让人旁听。”

“真过分……”

“随你怎么说。”

“因为我想听莫扎特同学拉琴嘛。”

说起来,她确实还没有看过我拉琴的样子呢。想到这一点我又觉得有些奇怪和有趣,她以前对我说过,她知道我的真实的音乐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连我拉琴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知道我拉琴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不过幸好她没有看过,要给满怀期待的女孩子特别演奏什么的,光是想到这一点我的手就会发抖,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幻灭的吧。

“这个之后有机会我可以单独给你拉点什么听听……”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我没有完全断绝她看我演奏的可能性,如果她就是想要看我拉琴的话,哪怕拉的再差,我想我也是不会拒绝她的,毕竟……

“真的吗,那说好了,之后可是要给我表演看看。”

“我说啊,你怎么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我安魂曲可是差不多做好了。”

“真的吗?!”

“嗯、嗯……”

她的反应比刚才还要激烈。

“那我可以听了吧。”

“你不是还活着吗。”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要是我能够挺过三个月,你就让我以活人的姿态听你的安魂曲。”

“是记得,但这不是离三个月……”

“还剩两个星期。”她比了一个“V”的手势表示还有两个星期。

“你这边也是两个星期吗……”

“我这边?还有什么是两个星期吗?”

要说巧这也巧过头了吧,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算了,没什么。”

“那你现在欠我两样东西了,一是安魂曲,二是拉琴给我看。”

“行行行,你说了算,突然就给别人加了任务,还真是自说自话啊。”

“嘿嘿。”

“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好像没有料到我也会反击,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演奏和安魂曲要放在一起,如果你能活过规定的三个月,那么我就给你听安魂曲,也给你表演。”

“诶……这个也太过分了吧,演奏和安魂曲又没有关系。”

“不,对我来说有关系,怎么样,如果你想听的话,就努力活到我们约定的时候吧。”

她突然把手举向了空中,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立即说道:“接受挑战,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活过医生规定的三个月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还真是有自信呢。”我故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是啊,做人嘛,自信还是很重要的。”

“说话像个老太太似的。”

“那,莫扎特同学,你就做好既给我听安魂曲,又给我演奏的准备吧。”

“行啊,如果您真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在心里我却是在默默地祈祷着。

真希望她能够听到安魂曲和我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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